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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老仲夫妇在朋友圈算是一对趣人,生活习惯和观念全然有别于众。据说参加工作那年,因表现突出,单位奖励给他的一只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茶缸,还在用。要说老仲是个极厚道和孝悌之人。记得年轻时,有一回他出差到故乡,办完事还不忘回到村里把父母和岳父母家的水缸都挑满水才放心回城。须知老仲身高只有一米六三,又是细细的罗圈腿,把两个大水缸挑满很不容易。他还每月都按时给双方父母寄生活费,无论多忙都不会延误。他的妻子对他向来言听计从,总是用近乎崇拜的眼光看他,让他很受用。偶尔出门和朋友或同事小聚,夫妻二人说话就像说相声,老仲逗哏,妻子是捧哏。总是逗得大家笑声不断。关键是他们自己一点不笑,言语表情都是极严正的那种,且对大家的笑感到茫然。亦因此故大家更是笑破肚皮。前些时候听他说了一段退休后的经历,觉得有趣,就帮他记录下来并给他夫妇起了两个喜兴的名字,老仲也挺开心,说“金元宝、银凤凰”这两个名字好,没糟蹋他们夫妻。顺祝老仲夫妇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金元宝和银凤凰是一对有着不多不少养老金的退休人员,是一对生活理念高度重合、堪称夫唱妇随的模范夫妻。
成长环境培养了他们上班之外一无他好的生活习惯。除非有关国家兴旺发达,科技突飞猛进,人民幸福安康的新闻能让夫妇俩那终年处于蛰伏冬眠状态的脑神经兴奋一时半刻,几乎没什么能触动他们的内心。夫妻俩下班回家吃完晚餐,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开电视看看《新闻联播》,看完国内要闻就关机。因为他们实不愿让国际新闻中那些糟心的悲惨事件影响到他们平静的情绪。战争,天灾,失业,枪击,流血……难道是老天对他们的惩罚?关机后他们会隔着一张白蜡木小方桌对坐着,四眼相视,保持着严肃但轻松的心情就新闻中的一些能让他们兴奋的问题进行不超过十分钟的谈论。有时夫妻俩也会下楼散步,但仅限于在小区内部道路上走走停停,且用时不超过二十分钟。曾有邻居建议他们养一条狗,他们笑笑,算是对邻居善意的回报。还有人建议他们外出旅行,到国外去看看西洋景。金元宝微笑着看着妻子,似在鼓励她做一件还不十分有把握的事。于是她就用略带傲慢的口气回答说:祖国的大好河山都看不过来呢,哪还有闲工夫去看国外的穷山恶水。给他们提建议的人尽管很是吃惊,但还是朝他们笑笑,算是对他们认真对待建议的回报。
有一次,金元宝的上司胡思马语重心长对他说,“你们夫妻的生活太单调了,消费观念太陈旧,这不行的。国家现在鼓励消费,希望通过消费拉动内需,像你们夫妻这样不肯花钱,是在拖经济复苏的后腿,说严重些是在和上面唱对台戏。”胡思马的一番话,对金元宝很有触动。“要解放消费观念,活出精彩人生。”最后,胡思马拍拍金元宝后背,说出这句包含了责任和温情的寄语。
晚餐的时候,金元宝把上司胡思马的话学给妻子银凤凰听,把她吓得不轻。她说,拖经济发展的后腿这个罪名可不轻啊。她想起周末在小区大门前被一个警察模样的人盯着看的情景。当时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并非胆小之辈,她对那人大声说,“你瞅啥瞅!”不过现在,她很是有点后悔,觉得当时太冲动。
“我们下楼去买一箱方便面吧,你领导都说这份上了,我们不能啥也不做。”银凤凰忐忑不安地说。
“正合我意。”金元宝回答妻子。
于是,他们到小区一家叫“好日子”的超市买了一箱康师傅方便面,一包卫生纸和一桶次日过期的折价农夫山泉水。那一晚,这对老夫妻竟产生某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一些本属于四十五岁之前的男女才有的冲动又回到他们身上。当然,这种冲动是短暂的,当他们企图用行动安抚冲动时,冲动已自动退潮。
其实,金元宝对他们夫妻生活太过古板,消费太过简朴也是早就有所意识。因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完全麻木不仁的笨人。他一直也想着能为他们的生活注入一些新的元素,以改变数十年不变、波澜不惊的生活。比方说买一辆汽车,用以扩大他们生活轨迹的半径;或是乘坐长途高铁,入疆进藏看看伟大祖国的边塞风光。
或许受到同办公室那帮喜欢玩车的年轻人的影响,金元宝老早就有退休后买辆汽车的谋划。他不指望能和他们一起出门越野,钓鱼,登山,他只想能在退休后开车带着妻子四处转转。
平日里,他会时不时有意无意在妻子面前说些买车的诸般妙处,一来试探她的态度,二来灌输和强化她对有车之好和用车之妙的意识。但他得瞅准好时机才能把他的具体计划跟她和盘托出。
机会终于到了。前年春节期间,女儿女婿回来过年,一家其乐融融。他们离开后的第二天,金元宝便对妻子说:“我们生的是女儿是吧?”妻子一愣,在她眼里,金元宝从没这么严肃地向她问话。
她不自觉做出立正姿势回答说,“当然。”
金元宝说,“女儿结婚的房子是女婿家买的,还没让我们出钱对吧?”
“是的。”她回答。
“那么,以我们的现有存款和退休工资,是不是该买辆车了?一来我们有这个实力,消费得起;二来有了车,无论回老家还是去女儿家,都方便得多。有闲情逸致时,我们还可以开着车出去转转。你说是不是?”
“我同意。”妻子爽快地答应了。
他们生活的地方离女儿生活的城市和他们的老家都差不多二百公里,有了自己的车确实会有许多方便。而金元宝和妻子是从同一个山村走出来的,也就是说,他的老家也是她的。妻子不傻,她明白这些。在金元宝看来,这是她不假思索同意买车的原因之一。
出于各种考虑,他们买了一辆国产十多万的电动车。该车性能参数显示满电续航里程约600公里,加速性能更是碾压七八十万的德系豪华车。依靠多年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积累的精打细算的经验,金元宝测算了一下,考虑到续航里程可能的注水,以及天气路况空调等各种因素对电耗的影响,这辆车无论回老家还是去女儿家,满电足可跑一个来回,还余量可贾。更有一个大诱惑,或者叫实惠:政府补贴。那可是真金白银。
“买车也要学杨百万炒股,跟着政策风向标走,准没错!”金元宝对妻子说。
新车提回来,销售商还在外后视镜上扎了一条红绸布,小电鳗带着红绸带飘过大半个城市回到小区,引来邻人的啧啧称奇。金元宝打开车门,让他们上车,新车皮革和塑料的混合味给人一种豪华购物中心的高级感。他不厌其烦为他们做各种驾驶功能演示。邻居们一致认为,这辆小电鳗十分漂亮,像科幻片中的未来汽车。一位自称懂车的伙计更是认为小电鳗比奔驰E63和宝马M5好看太多,加速也未遑多让,关键是没有门拉手,光溜溜的,确像海底生物。
只有一个叫余摆子的邻居,但在一旁冷笑。他是个交警,整天一本正经,不和邻居搭话。金元宝一直看他不爽。心想这厮自己开一辆大众汽油警车,一定嫉妒我,想找机会整整我。
金元宝走过去问他:“余警官有何见教?”
余摆子笑笑,让他看一个视频。那是一辆特斯拉在专业场地的测试视频。測的是它的实际续航里程。那辆车出厂显示续航里程是556公里。测试按道路最高限速120公里每小时匀速进行。测试的结果是,那辆车只跑了250公里就没电了。金元宝冷哼一声说,“这些洋鬼子,虚标性能,就是用来坑我们的。”余摆子笑笑。
当天晚上,金元宝给小电鳗拍了两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上司胡思马,告诉胡思马他买车了,为民族工业添砖加瓦。很快,胡思马便发来三个大拇指和三朵玫瑰花。金元宝夫妇大受鼓舞。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金元宝夫妇想回趟老家,一来测试一下高速行驶状况,二来回乡显摆显摆。
走了一百九十三公里的高速,又走了三十一公里的国道,来到离他们的家乡村落还有三公里的乡镇,电池电量眼看着将要耗尽。他们想找一家充电站,却遍寻不得。金元宝给他的侄儿打了个电话,侄儿告诉他在三孔桥桥南,有个私人充电桩,给点钱,可以充电。于是他把车开去,花了一个半小时基本充满电。等回到家,已经过了吃中饭时间。
“没想到遭这种罪。这电池续航,也他妈太水了!”要说金元宝对网络上曝光的各种所谓电动车的糟点,包括撞车起火,刹车失灵等等,都是从来不信,一律认作有人故意污损电车行业。可此时却也忍不住抱怨一句。
“你早两个小时到家和迟两个小时到家有什么说法吗?早两个小时到家你能做什么,告诉我?不就是耽误点时间吗。再说,用电车确实省钱啊。来,我给你算笔帐……”
“你夫人说得太对了,你们的优势就是时间多,不需要像年轻人那样火烧屁股赶去上班。说句不好听的,时间对你们来说最是不值钱的。”那个电桩桩主说。
要说他们说的确也在理,我们有的是时间,但金钱却有限,不是吗?金元宝想。
之后的每次回乡和到女儿家,都是这种状况。金元宝开始犯嘀咕了。
“我想把车卖了。”他对侄儿金咬脐说。
侄儿乜斜着他的车,“老鬼才要你的车。”
“什么意思?”金元宝心想,人家内行说我的车比什么奔驰E63和宝马M5还要高级,他怎么说这话?
“我的车一箱油能跑九百到一千公里,加个油只要几分钟,我要你的车干什么?你告诉我!”金咬脐龇牙咧嘴,冷笑一声。
“照你的说法,我的车还卖不掉了?”金元宝有点来火。
“卖自然是卖得掉,狗屎都能卖,何况一辆车。但你一年的新车,估计要折价一半多才能出手。”侄儿摇摇头。
“那也太亏了。不行,我去二手车市场看看。”
“算了吧,别考虑卖了,我觉得挺好,经济划算。至于续航里程吗,我还是那句话……”妻子说。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电池问题越来越让金元宝难忍。以至于不得不在高速上把时速限定在一百公里之内,有时只敢开八十公里时速走最右侧车道。金元宝也因此明白了以加速快捷著称的电动车为何都在高速上萎靡不振,像没吃饱。“原来他们和我一样,都在为环保节能做贡献。”
时间来到了今年的清明节。因为要回乡扫墓,金元宝夫妇照例把车开到三孔桥桥南那家人家充电。
门口坐着一个彪形大汉玩手机,尽管当天晴暖,金元宝夫妇都还穿着春秋装,大汉却只穿着短袖圆领白汗衫,下身穿牛鼻犊短裤,双臂以龙蛇鹰鹞为饰,分别纹刺了“为民”和“爱国”四个欧体字。
金元宝问他桩主何在?他回答他就是。他说以前不是你啊?他说那是他老头子。他问他充电价格是不是还是充满八十?他说要一百二十。他说怎么这么贵?以前你父亲只收八十的。
“我老头子不懂事,所以我让他回家养猪了。跟你说,你这是国产车,要是进口车,我收你一百五。”
“那是什么道理?我这才二百多公里,充一次电就要一百多,平均下来岂不比油车还贵?”
“要充不充。”那大汉撇着嘴说。
这时,从他屋里走出一个老妇女,看了看他们,嘴里嘀咕说,“你们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赶什么时髦,买电车?光溜溜的像泥鳅。就老老实实买个方头方脑的大众丰田开开不是蛮省事吗?”
“跃进,收一百。给他们充。”老妇女对大汉说。大汉叫跃进。
“其实电动车对你们挺合适的,反正你们也没事,时间不值钱,坐这里喝杯茶,吹吹牛,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茶还不收钱。”跃进说。
老妇女在门外一根电线上晾衣服。晾完了端着个空塑料盆站在跃进和他们夫妇之间。
“谁说他们时间不值钱了?”她满脸怒容对跃进说,“他们跟你妈一样,都六十开外的人了,最缺的不就是时间吗?最值钱的不就是时间吗?钱能买到时间?”
那大汉跃进嘿嘿傻笑,露出一口黄牙。他点根烟,猛吸一口,哼了一句《探清水河》的开头:桃叶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估计是不记得歌词了,他停了下来,找到老妇女的方向说,“我妈就是怕死,整天就是唠叨着来日无多,你以为人家和你一样的心态?切!”然后他把脸转向金元宝夫妇说,“我认得你们,你们是金家边的,金咬脐是你侄儿。”
“你咋知道的?”金元宝有点吃惊。
“我还知道你夫人姓银,叫银凤凰。你岳父银青山大前年死的,死于脑溢血。”
“这……你是怎么……”
“我在城管做个小头头,对金家边,王官庄一带很熟。金咬脐有几回卖田鸡都犯在我手上,一来二往成了朋友。所以呢,对你们家的情况略知一二。”跃进说。
“怪不得呢,咬脐还要你多关照啊,他是个老实孩子。”金元宝说。
“别跟我提老实二字,跟你说实话,我看不上老实人。还有,咬脐他绝对不老实,否则做不了我茅跃进的兄弟。”
“嗯嗯,茅队长说得对,这年头,人老实了没得混。”金元宝感叹说。
“跃进你又在嚼舌根,吹牛逼。”老妇人从厨房出来,偌大竹篾篮子里装着一小把韭菜。她边择韭菜便对金元宝夫妇说,“你们别听他瞎吹,他老早不在城管了,闯了祸被开除了。”
“那也不能叫闯祸,不就是下手重了点吗。”茅跃进有点不高兴,“你总是在外人面前出我的丑。”
“这不叫出你的丑,这是要叫你长记性。”她妈火冒冒的。
“我是练武功的,懂吧,能一掌劈断八块耐火砖。所以治理那些不守规矩的摊贩,有时难免会失手。”金元宝夫妇这才注意到茅跃进的指关节上全是疤痕和老茧,且手掌又大又厚,像刚出炉的加酥芝麻大烧饼。
“这不,他老头子又托关系,把他弄到农管上班,说老实话,我真怕他又闯纰漏。”她妈说。
“你这人太烦了。我操!”茅跃进长身而起。“你们别信她的,尽她妈瞎几把扯!”然后他对他妈吼一声:“我打牌去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不成器的东西,他都敢跟他老头子动手。”他妈望着他消失在桥北的身影说,“跃进骨子里不坏,他就是好表现,想趁年轻力壮多为国家做点事。”
过了几分钟,茅跃进又踅回来拿香烟。临走时他接着一开始的话题笑嘻嘻对金元宝夫妇说,“别听我妈的,跟你们说,你们有得活,最富余的就是时间。我可是实话实说,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跃进刚刚转过桥北,便有一辆电车开来充电,见有车正充着,便说过半小时来。
金元宝好奇,便问道,“镇上只有你一家充电的?”
“那倒不是。”跃进妈回答,“跃进喜欢赶时髦,买了辆电乌龟,厂家来装了这个充电的。十里八乡有跟跃进交好的,都不愿去充电站,情愿多花点钱来我这里,说是不让我的设备闲置。其实他们是照顾我家生意,我自然是懂得的。要说也是跃进平时为人讲义气,喜欢帮助人,因此结了不少善缘。”
“你家的电车还在吗?”金元宝问。
“在的,我们跃进用车,都不超过方圆二十里,稍微远点就用别人的车。要说在家门口转转,串串门,买买菜呢,用电乌龟还是很方便。一旦像你们这样跑长途,那就遭罪了。”
回家的路上,金元宝问妻子,“那母子俩到底谁说的在理?你说我们用这辆电车省下的钱能把充电耽误的时间买回来吗?”
他问了三遍,她都没回答。
金元宝停车锁门的时候,听她轻声低语:“这车就是个婊子养的贼,把老娘本就不多的时间又偷去一大截。”
“看来你还是同意跃进他妈的话啊。”金元宝说。
“也不是,”妻子说,“我们虽不能用省下的那点破钱把充电耗费的时间买回来,可问题是,那时间对我们这样的人能派什么用场呢?”
“婊子养的”几个字从妻子嘴里说出来,可是让金元宝心里压力倍增。因为她只有心里极其不爽时才会说这句粗话。
五一节的时候,金咬脐找人出四万五千块钱收了金元宝的车。买车人是邻村的,叫潘丰收。金元宝认得他父亲潘国强。小时候一起玩过,偷过生产队的山芋、番茄和民兵营长家的枣子。
临交车时,潘丰收腆着脸一次次追问金元宝能不能再优惠五千。金咬脐咳嗽一声,眼一瞪,狠狠把烟头掐灭。潘丰收便不再提这个话茬。
“我也是想圆个私家车的梦哩。”过了几分钟,潘丰收又搓着手,眉飞色舞地说。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金元宝问。
“我哪有工作啊。说出来不怕你见笑,我就整天掏掏黄鳝,收收河虾。捣鼓一点小生意,混点生活费。”潘丰收说。
“别听他的,野生黄鳝和河虾价格高得离谱!一拃长的小䱗条都能卖十大几块一斤。”金咬脐说。
“就算是这样,那也得能弄到货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农药,哪还有它们的活路。”潘丰收露出愁容。
有车的这两年,金元宝他们都是早上来乡下,晚上开车回城。这回车卖了,他们只能在老家旧房子里住一晚,第二天早上让金咬脐开车送他们到老县城去坐长途汽车回城。或许是忽然没了车,心里又有点空,有点难受,金元宝夫妻翻来覆去睡不着。
“你咋想到说那句话的?”一阵蛙鸣刚刚停歇,金元宝的声音在漆黑寂静的老屋子里骤然响起,听来有些古怪的遥远。
“哪句话?”银凤凰问。
“就是时间对我们这号人派不上用场那句话。”
“哦,也就是忽然想到什么,随口一说吧。”
“嗯。”
“怎么啦?”
“哦,也没什么,就是听起来挺泄气的。”
“脑子里一闪而过而已,你不提都忘了。”
“有时细细想想呢,也确实……”金元宝说了半句就停住了。
……
金元宝总想到那辆小电鳗开不出多远就电罄趴窝的情形。甚至能听到潘丰收一边挠头一边恶狠狠骂自己缺德的声音。当他这样想时,就觉得有些愧对潘国强父子。至于妻子那句“时间对我们这样的人能派什么用场呢”那句话,大半年过去了都还梗在金元宝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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