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玲珑（三）

      玲珑五岁那年，她母亲第一次来看她。

      当时玲珑正和她的小伙伴们在大门口一起玩游戏。她母亲就站在边上问奶奶，哪个孩子是她啊？奶奶指了指里面最矮的，说，那个。她母亲慢慢走到玲珑前面，想仔细看看自己的女儿，玲珑竟然被吓得大哭，赶紧跑到奶奶身后藏起来。玲珑后来跟我提起说，她讨厌那个女人和有关于她的一切，不管是当时她身上的味道还是现在想起她的面容，都令人足够厌恶。说这话时，玲珑已经上初一，她往自己嘴里刨了口饭，狠狠地嚼着，目光里带着杀气。奶奶说，当天晚上玲珑母亲就走了，走的时候，哭的很伤心，在车子发动的前一秒，被她同伴拉上车了。玲珑死活不肯叫她一声“妈妈”，也不让她抱，靠近都不行。

      上了初中的玲珑，成绩差的一塌糊涂。那时我已经在本省上大学了，节假日都会回去看她和爷爷奶奶。爸爸和妈妈他们又在外省。对了，我又多了个妹妹，没错，我妈又生了一个。我是妈妈带过来的孩子，我有时候觉得我和玲珑是一样的，但又好像比她好些，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给玲珑复习的时候，她总会神游，我想这就是她成绩差的原因了吧。她的口头禅是，我知道。每次跟她的对话时这样的。

你作业写完了吗，就知道玩儿！

我知道！（嫌弃）

把饭吃了再玩儿，行吗？

我知道！（不耐烦）

这道题你知道怎么做吗？

我知道！（恼火）

你知道你说来听听！

……

      她脾气非常暴躁，性子也很急，我觉得有可能是青春期的原因吧。她有时候也经常一个人默默地闷在房间里写东西，这点倒是跟我很像，不过我喜欢写小说，不知道她喜欢写什么。我就问她写的什么，她头都不转一下，说，与你无关。搞什么，我每次一回来带那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基本上是给她一个人的，还这么对我？我假装很难过，放慢了语调，好吧，那我以后尽量少回来，反正都与我无关。她一听我这么说，好像觉得自己就是有些不妥，就说，不不不，哥，别这样，那个，我的意思是，好吧，给你看吧。啧啧啧，你看你看。我拿过来一看，哟，是小说啊，还是神话，跟谁学的呢？她晃了晃脑袋，某位。某位？我定了定神，慢着，这家里就我一个人写啊，她竟然偷看我的小说？我都没忍心看的小说她竟然看了？这丫头，我转过身正想顺着手里的本子给她来一下，人呢？我站起身追了出去，半玲珑……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她初二暑假时，她母亲来接她去玩儿。她拉着我的手，坚定的说，不，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爷爷奶奶和哥哥。她母亲很尴尬，沉默的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我也很尴尬，就说，玲珑，你去吧，家里有我呢。玲珑竟然转过头瞪了我一眼，仿佛在说，去死吧你。第二天玲珑还是去了。

      晚上她来找到我问，哥，你希望我去吗？

      希望吗？你走了谁洗碗扫地啊？不希望吗？我觉得她母亲很是爱她的。一见面就忍不住落泪，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向爷爷，向奶奶，更多的是，向玲珑。但玲珑很排斥她，手都不让她牵一下。

      爷爷奶奶都希望我去，你呢，你也希望我去吗？她再次问我。

      去吧，毕竟是你母亲，她是爱你的。我答到。

      知道了。她转身就出了房门。她又知道了。

      我有些无奈的笑笑。玲珑可能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他在外面有了其他女人，丢下了我和妈妈。他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从来都没有。相比之下，玲珑的母亲至少是爱她的，不管怎么说，这都很好，很幸运了。

半玲珑（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