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很喜欢等待,等待被爱,等待被理解,等待一切未知,也在未知中等待。
直到有一天,那座叫作父亲的山,突然在我的生命中坍塌了,我拉着父亲的手,拼命地喊:“爸爸,等等我,你不要走,你要去哪里……”可是再也没有得到父亲的回复……
曾经的我,用尽整个生命去等待,可最终换回来的,却是用尽余生去惭悔!
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我在公司正开着重要的管理会议,妈妈打来电话紧张地说:“快来医院,你爸爸突然内脏大出血,正在抢救!”挂完电话,我并没有放下一切立刻赶往医院,而是继续开完会直到上司确认可以离开,我才匆匆离开赶往医院。那时爸爸刚做完肝癌介入手术不久,医生说介入手术能让父亲寿命延长一年,所以,我一直以为,我还有时间,先生好几次都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别上班了,去医院陪你爸吧!”可我总固执地认为,父亲还有一年时间,等我把一切安排好,我一定会好好陪陪他。
赶到医院,父亲身上插满管子,生命监测的仪器在滴滴作响,医生见到我时语带责备地说:“你总算来了,刚刚你父亲的的情况很凶险,现在仍然还是危险期,今晚是关键,挺过去了就还有希望,挺不过去就……”我慌了,颤抖着问医生:“不是说介入手术很成功吗?不是说还能有一年的时间吗?怎么会突然这样?”医生摇摇头说:“这次出血不是肝,应该是胃,我已经请了肠胃科的专家过来会诊,你待会可以咨询专家的意见。还有,别让你父亲睡着,一直跟他说话,最怕他睡着昏迷过去!”我握着父亲正在输着血的手,心中一片荒凉。
父亲艰难地撑开双眼,吃力地开口说道:“我知道我什么情况了,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我立即说好,然后赶紧跟妈妈、先生还有远在家乡的舅舅舅妈商量如何把父亲带回老家。在舅舅舅妈的帮忙下,我们安排好第二天用老家的救护车来接父亲回家,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时,他艰难地扯出一丝微笑,说:“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说着,他便想睡觉。我缠住他说:“爸爸,别睡觉,我们聊聊天好吗?我们很久没有聊天了。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医生说你不能睡,再坚持一会,好吗?”他艰难地说:“好!”
我拿着棉签蘸点水湿润他的嘴唇,跟父亲说:“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像个猴子?”父亲笑着点点头,吃力地说:“我也像猴子,有一次,你坐在我的肩膀上,我举着你路过部队食堂,一个小兵说大猴子带着小猴子,我气不过,给了他一拳!”说完,他不断地喘着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脸上却带着自豪的笑容。我哭得一塌糊涂,对父亲说:”你一定要坚强,你以前很能吃苦的,你再跟我说说别的有趣的事,千万别睡着。“父亲重重地换了口气,说:“我有个愿望是想带你去认祖归宗,虽然你是女孩子家,我们的根在福建武夷山那个地方。”我哭着点头说到:"好的,等你病好,我们就立即去武夷山!“ 又一滴泪从父亲的眼角滑落,这一次,他用他那疲惫的眼神坚定地看着我,吃力地挤出一丝笑说到:”孩子,我很满足了,没什么遗憾了,不要让外婆知道我病得那么重,以后好好照顾你妈妈,孝敬你的公婆,你的公婆是很好的人,不要学别人家孩子搞不好婆媳关系。“我拼命地点头说:”好的,好的!“泪雨滂沱。那一晚,我和妈妈轮流着守着父亲,生怕他睡着,不断地和父亲说话到天亮。
第二天,先生、舅舅和舅妈来接我们回老家,父亲很兴奋,一直一直撑着没有睡着。然而,在车开出没多久,也许是撑得实在太累太累了,父亲放开了我们的手,沉沉地睡了过去,任凭我和母亲如何撕心裂肺地哭喊,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
父亲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心空落落地仿佛多了一个洞,我不知道生活、工作的意义是什么?在父亲生病住院的一个多月里,我下班后就赶往医院替换下母亲,可是在病房里只待一会,父亲就心疼我上班累,不断地赶我回家,我也总是自私而顺从地接受着这伟大的却不知已是时日不多的爱,心里总有个声音在说:“等爸爸出院了,我再好好陪他,等爸爸好点了,我再陪他去玩。”可是现在,我去哪里找我的爸爸?下班后的漫漫长夜,我要去哪里找我的爸爸……
切肤的痛,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在。父亲已走了好几年,心中的那个洞依然还在,我开始变得主动,不论什么事我都不愿意等待,我要把余生最重要的时间都留给家人,一有机会就带母亲去旅游,我想兴许这样能把我心中的那个洞填满,可是,当我路过四川的九寨沟、柬埔寨的吴哥窟、土耳其的棉花堡,沙巴的美人鱼岛等等等等的极致美景时,我心中却无数次有个声音在悲凉地呼喊:”爸爸,你在哪里,这里很美,你能看到吗?“
我终于明白,哪怕我踏遍万水千山,做遍所有父亲希望我做的事,那个洞依然还会在,它已深深深深地刻进生命,融入骨血,提醒我曾经为人子女的后知后觉与惨败。这是一个印记,我永生无法躲过!
躲不过,唯有接纳,我鼓起勇气与那个洞握手言和,我想我必须得与那个曾经被动等待的自己和解,只有这样,我才能从曾经的遗憾与悔恨中走出来,在余生里走下去,带着涅槃重生的主动与珍惜,与我余生中最重要的人,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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