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过后,你们好吗?很开心我们仍然在诗词中遇见。
这一期的分享里,有闲梦,也有闲愁;有幽怨,也有忧伤,当然还有远离丝丝愁绪的那一抹豪情,虽然这份豪情里也有梦的依托。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是小女儿,也可以拥有一颗大鹏展翅的雄心。
1.《望江南·闲梦远》(李煜·南唐)
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这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首小令,那么短那么简单,可读起来又如此意境深远意味深长。
有时我会想,笛在月明楼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南国,那清秋的月光,会让一座楼台笼罩在怎样的光影里?而悠悠的笛声又能带来怎样的心灵所思?
亡国后的李煜,内心深处的萦绕着无法消减的苦闷与幽恨。从前的日子,远方的故都,都如梦一般虚幻。有时他会真的梦见那难忘的一切,而有时也只像白日梦想想罢了。这一次,梦里的他,看见了故国的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我真是爱极了这句。他曾经的千里江山一片寒色悠远,那芦花深处的孤舟分外静谧悠然。于是,江南的秋,就这样随着李煜的词句映进我心里,清幽的,唯美的。
芦花,小舟,笛声,明月,楼台……所有小小的意象,无不蕴藏着美好的回忆,有着如诗如画的精美。这也正是李煜的痛点。拥有过,又失去了,最是无奈与残忍。
而他所怀念的江南的春天又是怎样呢?我们可以跟随另一首《望江南》体会一下: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
热闹的,盎然的,带着勃勃生机。
此时,思着那一去不还的芳春,李煜的心大概已经碎了一地吧。
2.《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秦观·北宋)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很久以前,我就为这句词而着迷,着迷于它的意境之柔美,也着迷于它的对仗之工丽。
秦观的婉约是真正的婉约,他的景物描写里恰到好处地融合着淡淡的愁绪,而他纤细敏感的情思一经表达出来,也都美得如一幅画。
能如此在词中入画的人该是一位深闺中的女子吧。大把的春光消磨在无聊的日子里,无边的闲愁堆积在心中不能抹去。一时间,早春的寒意,仿佛带来了秋尽时的萧疏与哀凉。而那“淡烟流水画屏幽”是多么有中国水墨画的古典之美,即便词中弥漫着无法消融的感伤,我们也愿意在这愁绪里沉醉。
花的自在与浪漫,雨的细润与缠绵,点缀着生活中细微的无聊与惆怅。飞花与丝雨都带着动态的美感,然而最后全词却落在一个最为静态的描写上——宝帘闲挂小银钩。
不是什么摄人心魄的景致,也不是什么激烈奔腾的情感,就那样将镜头落在安静的珠帘上,落在小小的银钩上,妥帖自然,一切意犹未尽,又意味深长。
这首《浣溪沙》曾被誉为秦观的作品集《淮海集》中小令的“压卷之作”,可以说每一句词都无不精巧唯美,总体上来看更是意境清幽,缥缈闲淡,每每读来,都会让我想起很多情境,想起雨天,想起花开花落的时节,想起一个人独处的时光,想起用笔轻诉衷肠,任岁月带走青春的诗意。
3.《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贺铸·北宋)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贺铸虽然长得不好看,但词写得还是很美的,至少那“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就美得令人赞赏。
而这首《半死桐》更是将一位丧妻男子的忧郁与痛苦、深情与思念尽展于我们眼前。那“谁复挑灯夜补衣”轻轻一戳,就戳中了我们的心。
悼亡词,写得最好、好得无可挑剔的自然是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纳兰容若有几首悼亡词也不错,而贺铸的这首,我遇见得比较晚,起初它较为朴实的语言并没有怎样吸引我,但过了一段时间,我再去体会这首词中的感情时,才依稀懂得了“头白鸳鸯失伴飞”的痛,以及“空床卧听南窗雨”的悲。
重经故地,重忆故时,那个已经故去的人,再次鲜活地来到眼前。永不可能的相伴,永不抹去的悲哀,在这样一首词里百般念及,百转千回。
此刻的词人不仅是悲戚的,也是孤独的。梧桐半死的凄凉与鸳鸯失伴的孤单,让整首词的悼亡气氛愈加浓烈。
而最后两句也是很有画面感的。因为失去了伴侣,他独自躺在床上,听南窗外的雨声。雨声淅沥,像是悲者的哭泣;雨声滴答,仿若逝者的回答。好一个“谁复挑灯夜补衣”,其中不仅蕴含着无尽的哀思与想念,也将昔日平常温暖的生活展现给了我们。他贤惠的妻子,挑亮小小的烛灯,亲手为丈夫缝补衣裳。而那时候的他,说不定就坐在妻子身边,借着昏暗的光亮,在读书写字吧。
从前有多么温馨,而今就有多么伤痛。人们总喜欢在失去后怀念曾经的拥有,所以这世上才有了更多感人的文章,和悲伤入骨的诗。
时光匆匆,愿有爱的人可以共白头。
4.《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辛弃疾·南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这是辛弃疾的词作中比较婉约的一首,但婉约中却蕴含着几分刚毅。
为何这样说呢?因为这首词中深切地寄托着词人对国家命运的关心,以及自身壮志难酬的苦闷,但这种种情怀与情绪,又是通过女子伤春和深宫受冷来表达的。待我们细细地品读时,才能参透其中巧妙掩藏的心思。
词的上阕,在从容不迫地布景,布一个晚春的景致。有无数落红,有漫天柳絮,有雕梁画栋的屋宇……这是一个即将过去的春天,风雨摧落了花瓣,蛛网沾惹着飞絮。与此同时,我们能够感觉到一个女子在默默地伤春,伤季节里的春天,也伤生命里的春天。
而词的下阕,似乎一下子领我们走入了深宫,我们都知道辛弃疾喜欢在词中用典。这首《摸鱼儿》里用的典便是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的故事。
“长门”是阿娇被废之后幽居的地方,“相如赋”是阿娇为讨好武帝请司马相如替她写的《长门赋》。这些都是在说明一个被冷落的后妃,空为佳期等待,空有脉脉情愫,都唤不回那颗冷硬的心,都改变不了失宠的命运。
对,是命运,辛弃疾的命运此刻正与词中的女子们相似,不受朝廷的重用,不能驰骋沙场,徒留一腔豪情,满心壮志。大概他也感受到了岁月催人老吧,再空等若干年,他的春天恐怕也会一去不返,他将提不起枪,打不动仗了。
可恨的是,现在只能闲着,所以他才说“闲愁最苦”。
而“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如许多婉约词一般,为我们画上了一个含蓄而感伤的结尾。仿佛有一声轻叹,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5.《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李清照·宋)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在我们的印象里,李清照的词多数都很婉约,无论是“却把青梅嗅”的小女儿情态,还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思妇形象,抑或“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凄惨情境……她的词作里都有着最为细腻感性的着墨与落笔。
而这首《渔家傲》,可以说在她的作品里独树一帜,那份大气磅礴与洒脱豪情,似乎会让人稍微犹豫一下,这真的是出自女子笔下吗?答案自然无可厚非,如果再结合李清照的人生经历,再想到她所写下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绝句,能写出如此气势豪迈的作品又有什么奇怪?
可以说这是一首超现实主义的作品,以梦境为依托,以人与神的对话为内容,以浪漫主义为表现手法,铺开了一幅恢弘而雄奇的画卷。
词的起笔就很开阔,“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瞬间就营造出了天上人间的奇幻与绮丽。紧接着梦境适时地出现,仿佛听见天上的神问自己将归到何处去?
词的下阕仍然是回答梦中的问话,但却有很现实的寄语。她说,路还长,时候却已经不早;她说,曾学诗,却难有佳句为人称道。这些正体现着李清照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对当时被迫南渡的失望。但词人并没有让这种消极情绪蔓延太久,一句“九万里风鹏正举”,将那颗不愿被生之艰难而撕裂的展翅高飞的决心,坚定地刻在词的收笔处。
一叶轻舟,任大风起兮,任海浪荡兮,相信终有一天,它会抵达那梦中的仙境。
读过这样一首词,心里不禁也激荡着热血,不如就借这诗词中的一点余味,开始展望假期之后新的征程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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