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

在这个山清水秀的老家小山村呆了快一周了，不要说身体，懒的连思维都好像不会活动了，也不愿意活动啦……

每天，特别喜欢这个二楼的两个阳台，每每早晨，吃罢早饭，上楼，就想在这个平台上，比葛优躺还安逸般的，静心的躺在"竹躺椅上"，随着躺椅的晃晃悠悠，望望对面的一角远山，目测能看到的是南山坡，修有一个据说是自来水塔的颇具古风的"八角小凉亭"，在柔柔的秋风，凉凉的秋景的温柔的拥抱下，自己和远山，头顶飘散开来的，混着偶尔几根放肆自我的青丝，调皮的逗弄着，那似乎触手可摸的丝丝缕缕的蓝天白云，也变得隐隐绰绰，飘飘渺渺起来，有点恍惚啦……

"老姨，我还没吃早饭"

一声响亮的声音，忽然从院子里传了上来，有一点儿埋怨他把我吵醒的懊恼，抬头，透过二楼的栏杆，低头俯视，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穿着黑色t恤，黑色短裤，正在一楼的厨房外面，隔着窗户，和厨房里忙碌着洗碗的母亲说话。

"老姨，我还没吃早饭"

"哦，号号呀"，母亲连忙道：“你刚下班，怎么没回家？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想吃方便面”他回道，一脸稚气，“老姨，打上两个鸡蛋"

"好的，你坐那等会儿"母亲忙答。

"号号，我在这，看到我了吗？"，我兴奋的打招呼，在二楼对他摇了摇手。

他，抬头，看到了二楼阳台上的我，打了个招呼“姨，你回来了”有些茫然和羞涩。

我赶紧起身，下了楼。

号号是大姨家的大孙子，大姨在世时，对我们姐妹极好，那会儿上初中时，离大姨家近，没少在大姨家吃饭，虽说父母也给大姨家许多粮食，但大姨夫有些小气，每每，不开心时都会唠唠叨叨，这时候，大姨都会全力维护我们姐妹，可以说，在所有的亲戚中，大姨是最善良的，对亲戚也是最真诚的。

大姨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一个孙女儿，号号是大表哥的儿子，七个孙子中排老大，但可惜的是，生下来有一些智障，虽然也到处求医，但收效甚微，看起来，总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

后来大表哥大表嫂又生了一个女孩儿，叫“圆圆”，真是又聪明，又伶倒，又可爱，乡邻们都说，要是能给哥哥稍微中和一点就好了，造化弄人啊，后来表哥表嫂，爱的天平，可能更偏爱女儿一点，号号，这个智障的孩子，只要有吃有穿，家人就不再过多关注了，任由他自由生长吧，听说只上了三年学，就放弃了，因为，实在是，他不认识字，字也不认识他呀。

不过说实话，小的时候，号号的弟弟妹妹们，都或多或少让着他，让着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但智商，永远比自己小许多的大哥

每年过年过节，亲戚的小孩们在一块儿打打闹闹，总能看见，号号，个子高高的，说着那么不合时宜的，不符合年龄的话，就像一不谙世事的孩子……

偶尔，偶尔，引来我们一阵哄笑

偶尔，偶尔，带来我们一点辛酸

那时候不停在想，号号的将来怎么办呢？

所幸，大表哥在一个煤矿上班，好像管着厨房，负责打扫卫生，厂矿那年招工，并且可怜表哥的情况，就让号号也上班了，每天跟着他爸，由他爸全权负责，只负责，每天收拾收拾碗筷，打扫打扫卫生，工资很低，只够糊口

人啊，总得养活自己，

做父母的，总得想办法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呀。

都不容易

号号长大了，疼他爱他怜他的大姨也去世了，他的弟弟们，也都恋爱了，继尔成家生子，一辈一辈，活着，重复着父辈的生活

只剩下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前两年，他的妹妹圆圆结婚生子，可能表嫂太紧张啦，在产房外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一下子突发脑梗，半身偏瘫，当时都不会说话了，记得当时大表哥，一下子似乎老了很多，号号，就那么着和大表哥陪在母亲的病床前，父子轮流照看，喂饭，翻身，几天都未合眼，产床病房那边，刚生产完的妹妹圆圆，抱着刚生的女儿，也焦虑万分……

那个时候，我，好像突然明白啦，母亲在大姐生大外甥时，在产床上需要急时输血的时候，突然得了高血压，再也降不下去，到现在，已经20多年啦……

去医院看表嫂，一向坚强的大表哥，那几天突然老了好多岁似的，从病房出来，只记得一幕，号号一个人蹲在病房的墙角外边，默默的，吸烟，似乎长大了懂事了一些……

但，可惜，也是似乎。

其实号号的智障不算太严重，正常的语言交流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随着时间的随波逐流，他自己逐渐也慢慢变得，偶尔有一点好吃懒做，什么事也不想承担，什么事也不愿意承担。

我们习惯把他当成成年儿童来看待

而他也逐渐习惯把自己当成成年儿童来看待

后来渐渐听说，他不知什么花销逐渐增大，经常和父母顶嘴，也会骑摩托车啦，我们都开心说，怎么也得给号号娶一个老婆

人大了，也要吃烟喝酒，有些年轻人，经常鼓动他去玩，别人消费，他常买单，逐渐的，那个小时候心境纯良的他，就常找亲戚们要钱，只是偶尔听说，先是五块八块，后来是三十五十

大表哥也曾经生气的训斥他，但他好像认定，花钱是个让他能快乐的好事情，二十多岁的男孩儿啦，好像突然进入了叛逆期，学会和父母顶嘴，学会和父母要钱，学会偶尔和亲戚朋友要钱

刚开始，亲戚们同情他，可怜他，后来看他屡教不改，也怕他学坏，就或多或少拒绝啦

只是我，常年不生活在农村，已经很少见到他啦……

"号号，你，刚下班，还没吃早饭呢？"

"嗯"

"你们食堂不让你吃饭吗？"我好奇地问

"我不想吃那的饭了"他嘟嘟囔囔的说

"也对，吃的太多了就有点儿烦了，偶尔换换口味儿"我笑笑回答

不禁在想，他上班的地方离我们家挺远，怎么大老远的骑摩托车上来吃早饭啦？

“你妈妈身体怎么样啦，能自由活动吗，能说话吗？"

半年多没见表哥表嫂啦，我赶紧问一问他父母的情况

“能动吗，能说话吗？"，记得当年表嫂在医院时，还不能动还不能说话，

"能"，号号倒是希字如金，边说边用手，抓抓衣服这里，抓抓背那里，就像多动症的儿童，颇觉得浑身不自然似的

"号号，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

"一个月1500，有时能挣到1800"

突然觉得，他回答也很正常啊，不像小时候那样答非所问了，农民挣钱困难，这个数也可以啦，想至少应该能养活了他自己，不让表哥表嫂太操心就行

"号号，你今年多大啦"

“29”

"都这么大了啊，得赶紧找个媳妇儿啊"，我开玩笑说道，"得让你爸你妈早点放心"

他突然不吭气啦，低下了头，不再理我，背后的厨房里，母亲正给他煮着方便面，听着顺手打了两个荷包蛋

我不由一叹，感觉自己说错话了，颇有点尴尬，随即进卧室，儿子们刚起床，别把被子叠一叠……

“姨，你给我点钱吧"，不知什么时候，号号竟然进来了，在我背后跟我说话。

"你要多少，干什么？"，我有点吃惊，连忙问道

"给我50块钱"他低头说道：“我每天都吃不上饭”

"你爸你妈不是专门给你做饭吗？"我好奇问道，也不想继续追问，对这个孩子，不知为什么，一直抱有同情之心，不管别人如何，至少他以前没和我要过钱。

"50块钱够吗"，从钱包里拿出50块钱递给他

"够了"，他接过钱，什么也没说，声音低低的，转身，出了卧室

院子里，母亲已经给他端出了早饭一一一方便面荷包鸡蛋

五分钟之后，他吃完了早饭，一言不发，那么大个的人，瘦瘦的站在那里，在我的眼里，怎么仍像一个孩子

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姨，老姨，我回家了"

"路上慢点儿，骑摩托车小心点啊"我和母亲同时叮嘱他

"知道"他一转身出了大门，门外停着他那辆摩托车，半新不旧的，

看他上车的姿势，那么长的腿，好像也并不笨，这一刻，突然觉得，他已经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有一点智障的孩子，而是一个该，娶妻生子，顶门立户的大人啦……

回到院子，进到厨房，母亲正在洗他刚才用的碗，于是，谈起号号来

"他没有对象吗？"，母亲在老家时间多点，应该有他的一些消息

"听小和(大表哥名字)说，去年号号有一个对象，好像也是有点智障，两个人处了一段时间，也进城花了几千块钱，不知怎么回事，那个女的就跑啦，就不同意啦，后来的事就不太清楚啦"

母亲也说不太清楚，世事纷扰，自从大姨去世以后，姨姐妹们，真的来往很少啦

"我刚才给了浩浩我五十块钱，他和我要"我说道。

"你给他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拿那钱又去瞎花啦，现在每天也不回家吃饭，把你表哥也气的不行"母亲有点生气“上回来跟我要钱，我给了他20，不是说不给他钱，他马上拿上钱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天天让家人担心。"

"想想大姨那么疼这个大孙子，我就是有点可怜他"我低声说道，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发堵，心里有点儿难受。

"唉，要是能正儿八经的娶个媳妇儿就好啦……"

母亲也叹息着，那余音，透过半开的崭新的铝合金的窗户，隔着那朦朦胧胧的白如烟雨的窗纱，漫漫的漾了出来……

希望，明天

这个“孩子"

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