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相依为命上瘾的女人

有一种女人，只要有了爱情，就能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得跟傻子一样，而且绝对不会羡慕别人的小四轮。在这个时代，不爱慕虚荣的女人，有点可爱。可是，如果这个骑自行车的男人，混着混着连自行车都没了，这个女人还是要跟他相依为命，就有点可恨了。

01

小寒是我们寝室唯一一个坚持六点钟起床去图书馆自习，然后考上研究生的。她说，一辈子反正就那么长，在学校的日子最开心，读研就可以多三年开心的时光，她就赚到了。我被这个理论深深折服，可我没想到她读研的三年，全部用来谈恋爱了。开学没几天，大约是十月初，小寒说她恋爱了，我们第一次听到了“周阳”这个名字。

周阳是一开始就打算竞选班长的，在班群里加了几乎所有人的QQ，小寒居然以为自己是特殊的。所以，缘分有时候确实是从误会开始的。周阳的空间有很多原创小说，让小寒留了心。两个人就开始在QQ上聊了起来。爱情这个命题，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按小寒的说法，她跟周阳的磁场是合的，从文字里都能看得出来。人生识字忧患始，真的没有错。如果又喜欢在文字上下功夫，有一些想法，就会异于常人了。

小寒第一次见到周阳，是让他顺便取个快递。小寒说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打消了发展为情侣的可能，周阳长得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那就把他当自己的蓝颜知己吧！正式开始上课的时候，《中级微观经济学》的老师要求自购教材，周阳告诉小寒说，范里安和平狄克版本他都有，让她不用买。由此，小寒又解锁了周阳的学霸属性。从磁场相合到仰望崇拜，小寒离缴械投降，又近了一步。

让小寒决心把周阳收入麾下的决定性因素是缘分，虽然在我看来也许是孽缘。周阳每天六点起来去学校东门外的公园晨跑，小寒某天去教室上英语课的时候，有意识地往东门绕了一下，碰到了跑步回来的周阳。两人说“好巧”的瞬间，清晨的阳光正好从他的发梢斜过来，那一瞬间，周阳变帅了。小寒说，这就是上天注定啊！

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小寒打电话给周阳要还书给他，周阳在和室友喝酒，让她打车去吃点夜宵。结束后，周阳三个室友很默契地打车走了。在散步回去的路上，大概月色正好，周阳居然跟小寒表白了。小寒心里的欢喜，可想而知。

02

小寒让周阳见的第一个好朋友是我，因为我们同在一个城市。说实话，虽然小寒用膜拜的口吻官宣过很多方面周阳的优秀属性，什么数学建模一等奖、创业项目一等奖、某市优秀个人等等不一而足，也没有让我对周阳有好的第一印象。

周阳很瘦，脸上颧骨分明，有不少白头发，这样的人一定思虑很重。整个见家长的过程中，周阳话虽不多，但没有丝毫紧张情绪，问什么都是应答如流。他旁边坐的这个小寒，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可是对爱情有着莫名的执着，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那种，永远笑容明媚的蠢样子。这两个人，真的合适吗？周阳走后，我用四个字的评价——心机深沉，泼了小寒一头的凉水。小寒说：“我觉得他正直、可靠，而且我们价值观契合，聊得来。”

不管我觉得怎么样，小寒迅速沉沦到了所谓命定的缘分里了。一起上课，一起去图书馆自习，一起在校园的所有角落散步，校园的恋爱总是那么如胶似漆。毫不夸张地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他们大概有十几个小时是在一起的。小寒跟我们的谈话里，每隔几分钟，就能说到周阳一次。周阳成了学生会主席，周阳辩论赛得了冠军，周阳经常背着她走路，周阳给她织了一条围巾……这种甜腻的幸福一直持续了一年。

研二开学的时候，周阳很忙。一天下午，小寒给他发短信说在行政楼底下等他。等了很久才看到他，同行的还有几个同学。周阳跟小寒打了个招呼，就往校外走了。等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周阳还是没有来解释，小寒就冲到了男生宿舍砸门了。周阳是第一次跟小寒发那么大的火：“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事情吗？你知道我有多忙吗？你就不能给我点空间吗？”当时走廊里，很多人在看热闹。

小寒哭着跟我转述周阳的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对于爱情，小寒总是百分百投入的，投入所有的时间和情感，甚至过分依赖。周阳应该也很爱小寒，最起码他总愿意背着她走路，并且给她织了一条围巾。可是周阳如果早点跟小寒说，不任由情绪在心底累积，也不至于突然失控，让小寒下不来台。小寒并不是自私不懂事的人。

03

我尝试跟小寒表达我的观点：“我知道你们相爱，价值观契合，可是性格差很多。他独立，心思不外露，而你受不了孤单，藏不住情绪。冰火不相容，未必合适。”后来，我才认识到，别人的感情戏，永远不要掺和，这样的画外音，一定会被屏蔽。

小寒开始改变自己的作风。她在很想念周阳的时候，就去操场跑圈；她觉得孤单的时候，就变本加厉地骚扰我；她开始选和周阳不同的课程，独立参加学校的一些活动。本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后来才发现她真的不一样了。好的感情，是相互成全，各自努力。后来，周阳觉得小寒对他感情变淡了，开始主动粘着小寒了。小寒跟我炫耀的时候，我也很为她高兴。

三年的恋爱，小寒谈得很甜蜜，但其实也很辛苦。小寒和周阳，有些执念很类似，比如都不爱从家里要生活费。两个人做一些兼职，钱不够了，就省吃俭用扛过去。周阳没办法给小寒买贵重的礼物，恰好小寒也不爱。两个人喜欢压马路聊天，喜欢一起看雪看月亮。没有钱旅行，好在他们喜欢看电影，约定好攒够一百场就结婚。他们确实花着最少的钱，谈了很浪漫的恋爱。

快毕业的时候，周阳选择进了银行，毕竟是学金融的。为了跟小寒一个城市，他拒绝了上海名企的高薪工作。小寒却匪夷所思地进了一家培训机构，她的理由是，培训可以到处出差，外面那么大，她想去看看。后来，小寒确实经常出差，不过也拿了很高的薪水，据说是周阳的两倍。周阳总希望小寒换一份稳定的工作，不用那么辛苦。

04

今年，小寒毕业两年了。两家父母开始讨论嫁娶的事情了，小寒才知道周阳家里的贫穷程度是超出想象的。于是，他们开始拼命筹钱买房子。周阳的家里几乎一分钱没有，也几乎没有借到一分钱。作为称职的闺蜜，我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你想好要嫁这个人了吗？”小雨的回答，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钱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再说周阳有能力，以后都会好的。”物质的重要程度，每个人看法不一样，小寒算是比较极端的。

小寒和周阳从朋友手里借了很多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小寒父母又给了十万，才凑够了。买了房子之后，结婚就提上议程了。小寒买了两千块钱的钻戒，拍了三千块钱的婚纱照，在朋友圈里秀个不停，我知道她心里一定美滋滋的。在大学的时候，夜谈会我们在讨论要嫁一个自己爱的人，还是嫁一个爱自己的人的时候，小寒就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嫁一个我爱他他爱我的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相依为命。”

小寒的婚礼，在六月份如期举行了。婚礼上，周阳拿着一百张电影票，宣读了誓词：亲爱的，谢谢这五年有你。我一定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春天，陪你看繁花似锦；夏天，陪你看朗朗星空；秋天，陪你赏桂华枫叶；冬天，陪你踏雪漫步。哎，真肉麻。可是，小寒就吃这一套。

结婚以后，小寒就裸辞了。她说：“钱是挣不完的，我要考个公务员，也到了我相夫教子的时候了。”如果故事只到这里，是个说得过去的结局。可是，造化弄人，人性的弱点有时候会被现实撩拨，造成可怕的后果。寒门是会出贵子，可是也会滋生强烈的自尊心和人定胜天的抱负心。

05

一个正常不过的下午，我接了一个陌生电话。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很职业，可又很没有礼貌。“喂，你好，你是周阳的朋友吧，他欠了我们平台5万块钱，麻烦你让他赶紧还，否则……”这种电话，当然没有继续接听的必要。可是，挂完之后，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周阳，哪个周阳？单从名字来看，倒跟小寒的老公同名。这个女人好像很久没在群里冒泡了，这严重不符合她裸辞在家无聊缺人陪聊的属性。最近学驾照学得恨不得拆驾校，都没心思关心她工作的事情了。这通电话，确实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我的坚持下，小寒还是被我约到了常去的咖啡厅。她打开门朝我走过来的时候，还是一贯笑容明媚的样子。可是等她坐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很憔悴。本来就很瘦的身材，目测少了至少五斤的肉。“别笑了，比哭还难看，到底怎么了？”这种时候，只有单刀直入最合适。

“也没怎么。就是一个月前，周阳跟我说欠了一百万的网贷和信用卡，是因为股票和期货亏了。对，没说错，就是一百万。对，是股票和期货，是的，我没提过，我确实从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投机。”小寒的声音是冷静的，说得很清楚，情绪也克制得很好。

“懂了，其他的我也不问了，就一句，办离婚手续了吗？”

“第一天想办来着，没办成。后来，就想着他家能先借点钱，填上就好了。再后来，借不到钱，那就每个月按期还吧！现在已经还不上了，催收的电话，估计你也接到了。房子贷款还没下来，已经在申请退款流程了。”

“一百多万的账确实够他还的，可不止是钱的事情，他隐瞒了你，侵害了你的利益，不顾你的将来，你为什么要原谅他。”

“我没有原谅他，我只是现在不想离婚。他现在那么绝望，我不能这时候抛下他。”

“你没有原谅他，可是你迟早会原谅他。”

“我用一时原谅，换他一世坦诚。不值得吗？”

06

渐渐地，我就彻底放弃劝说小寒了。刚听到周阳的事情的时候，我很震怒，这样一个一贫如洗的人，玩起了资本家的游戏。后来冷静下来，他的初衷，一定是好的，是为了给小寒更好的生活。可悲的是，他所有的挣扎，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小寒是可以从面包里嚼出红酒味的傻子。

遇到周阳，小寒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果单从情感上来讲，这五年，小寒过得很幸福。不幸的是，快三十岁的女人，没房没车没存款，突然从天上砸下来一百万的债务。我知道她不会丢下周阳，她就是个对相依为命上瘾的女人，感情对她来讲，胜过一切。她说过，她不怕生活困顿，只怕没有懂她包容她陪她任性的人。

这是个物质充裕的时代，这也是个欲望横流的时代。小寒既可恨，又可爱。这样一个至情至性的女人，我希望她可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