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说,我在读一本小书的同时,在读社会这本大书。
01
在看沈从文的《边城》和《湘西散记》的时候,便觉得写得真是美。
《边城》里面人美景色美,于我那是除了陶渊明的桃花源之外,中国人的另一理想去处。
《湘西散记》看得我,只觉得也想来这么一趟旅程,顺着那船从北而南,也走上那么十几天。
我原以为沈从文是个书呆子,听的多了他追求张兆和的故事,原以为只有书呆子才做的这样的事情。
看了《从文自传》才知道他不但不是呆子,而且是个活脱脱的世俗的人,是个深入到生活的骨髓中去的人。
02
他出身即不平凡,爷爷是将军,父亲是个当地有名望的人物,母亲又严肃又懂得些生活的道理,受母亲的影响深些。
他从开始读书的时候,就喜欢逃学出去,他对课本并不感兴趣,而让他热心的却是生活里面一切新鲜的事物,那自然界一切生物,那街上所有的人事和物,无不让他觉得惊奇。他一辈子都画着那样的兴致去探寻生活中一切有意思的人,去观察一切有意思的物,并去经历一切有意思的人。所以在他,并没有所谓的生活的艰辛,而只有有趣无趣,而在他,也实在没法不有趣,因为他的兴趣面简直是太广了。
我永远不厌倦的是“看”一切。宇宙万汇在动作中,在静止中,我皆能抓定它的最美丽与最调和的风度,但我的爱好却不能同一般目的相合。我不明白一切同人类生活相联结时的美恶,另外一句话说来,就是我不大能领会伦理的美。接近人生时我永远是个艺术家的感情,却绝不是所谓道德君子的感情。
那街道上贩卖的一切,那如何捕鱼、如何磨刀、如何与人打架、如何泅水,水手们如何拉船、如何唱歌,甚至是如何杀人以及那杀人后流下的血迹,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无有不想知道的,他通过这样地深入生活,从而得出自己种种的人生况味来,从而时常品出那欢乐而忧愁的滋味的,从而磨砺出坚韧的品性来。
03
我从他的自传里看出人生的一切无不是偶然,而他又是多么命定的成为了作家。
假如他时运不济的话,在那个时代里,也许会有很多种死法,或如他倔强的姐姐般早早地病死,或如那过川东的部队在战火中被流弹打死,或如那可怜的乡下人被绅士告发诬陷而死,或如那传奇般身世的大王为女人而死,但是他却一直活着,直到他走上作家的道路。他小时候便对念书不感兴趣,认为这事儿实在是太稀松平常,所以任性地逃课,他的家人也只期望他能走当兵这条正途,而他确也走上了当兵的路,但是第一个大部队便在渡河后便全数被灭了,后他谋得一职务,因字写得好事情办的周正而并赏识,本有娶上 名门望族女儿从而富足一生的好时机,他却爱上了一个白脸长身的女子,为她钱被骗去,而远走他乡。
各种生活营养到我这个灵魂,使它触着任何一方面时皆若有一闪光焰。到后来我能在桌边一坐下来就是八个钟头,把我生活中所知道所想到的事情写出,不明白什么叫作疲倦,这分耐力与习惯却应感谢我那作书记的命运。
在这过程中,生活中的一切阅历变成了他写作的素材,那对书本的渴求便为他埋下了种子,那抄字的生涯练就了写长文的耐性。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为他成为了作家做好了准备。然而这些并不是因,只他成为作家是果,就如他书中所写某战士如何骁勇,如何懂得管理,他具备了一切条件,但终究没有成为将军,只是成为了一个上士而已。所以可见,有些并非刻意可为,只是人生兴之所至而已。
哪儿有什么百炼成钢,不过是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定数。
04
我对他的生活充满了羡慕,只觉自己的日子只是活着而已,他那才叫真正的生活。
他知身边人爱吃狗肉,便去买了来,踢进骨头,现在火上烤,然后在水里炖,百做不厌;他爱练字,所以每月仅仅十块钱,便要花去一大半去置办各种字帖,然后立下成名成家的目标,剩下几块钱便拿来请人吃面;无论是踏雪地,挤大船,审犯人,一切的一切在他都不怕,他觉得这都是让他觉得好奇的,他十三岁就离开家,一路辗转各地到过辰州、川东等地,每到一处自然有自己的伙伴,每到一地自然有让自己欢喜的风景,他是如此的自在肆意,看起来仿佛是顺水漂流,但无不妥当畅快。他爱干嘛就干嘛,一切无不顺遂自己心意,该大笑时候笑,该大哭时候哭,但于他生活中没有难处,没有所谓吃苦一说。一切都是极自然的,一切又都是命定该发生的。
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我得认识本人生活以外的生活。我的智慧应当从直接生活上得来,却不需从一本好书一句好话上学来。似乎就只这样一个原因,我在学塾中,逃学记录点数,在当时便比任何一人都高。
我“不安于当前事务,却倾心于现世光色,对于一切成例与观念皆十分怀疑,却常常为人生远景而凝眸,”
他就是这样尽情在生活的海洋里遨游,既然饱读生活这本大书,读这本小书又算得了什么呢。又有什么可以让他不快和难过的呢。
而后,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个同伴死去,自己闷闷沉沉地躺在床上,直躺了四天,想若是我无意中被这流弹打死,那我到底是该怎么活才够有意思。于是,他便决定要去学习,要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把,若是成了,那自然更好,若是输了,那也无妨。
后来,我们所知,他定是成了,有了那《边城》,让大家熟知的凤凰,有了《湘行散记》。但是我们知道,所有这一切,无不来自于他对湘西生活的阅历,他生于斯,虽长久地离开过,却常驻于他心里。
汪曾祺评价沈从文说:无机心,少俗虑。
临终前,他说: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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