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心

                        坚硬的心

        她从母亲手里继承了一大块土地，所以她比镇子上所有的姑娘都最先建造了一栋气派的两层楼房，而且还嫁了一个让其他人都羡慕的小公务员，这丈夫还特别的帅。她母亲以为女儿抢了先机，理应得到了婆家最好的礼遇，谁知道因为女儿没有为独养儿子的丈夫生下一个传家宝，一个男孩子，而是生了一个小丫头，婆家人都不待见，婆婆借口小姑子要上学，拒绝帮她带孩子，丈夫为了难，干脆住在单位里不回家。她天天以泪洗面。是母亲二话不说跑到家里抱走了宝贝外孙女，她才得以上班维持生计。她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母恩如山，将来一定好好回报。谁知母亲没有等来享福的那一天，一辈子辛苦操劳的她像一柄寒夜里的灯跳跃着鼓舞着最后还是泯灭了，像一缕青烟消失在寂寞的人世间。如今的她的女儿都长大了。

        她的房子后面是一大片园子。早先是石头堆积如山。倔强的她硬是一块块地挪开了，开辟出菜园，种上时令蔬菜。她的老公从来不屑于帮她翻地帮她种植。他都不在家里吃饭，他觉得种出的菜都无人吃，值不了几个钱。就像这个夏天，长久的不下雨，荒芜的白地坚硬无比 ，她咬着牙一撅头下去，一股白烟腾空而起，震得她手臂发麻。一丝干燥的灰尘扑到她头上 ，嘴里，带着凌厉的暑气。她奔到屋里，她的老公正一团白花花的肉似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她厉声喝道，起来干活，挖园地。她老公翻了个身，仿佛在热腾腾的锅里被铲了一下，油嗤嗤地说，别搅我睡觉，那园子也不是你命。她那个气哇，就赌气搬条凳子坐在门口，陈芝麻烂谷子地数落老公的诸多不是，说到伤心处还眼泪汪汪。老公看实在睡不安生了，气呼呼地起来，啪地摔上门，出去吃早餐了。

      她只好有饿着肚子跑到园子里继续翻地。很快她的手掌里起了一个晃悠悠的大血泡。钻心的疼痛。汗珠子噼里啪啦地滑落在喘着粗气的土地上，很快找不见了。太干燥了。朦胧之间她突然看见母亲一路小跑地进来了，看见她汗流浃背地翻地，心疼地嗔怪道，傻丫头，吃得了多少菜哇，累得王朝马汉的。歇歇再干，吃饭去。女婿不干，你也别强求，摊上这样一个好逸恶劳的丈夫，是你的命苦。

        她直直僵硬的身子，顺从地离开了，母亲也挥挥手不见了。她远远地听见她丈夫在里屋里咳嗽，他的咳嗽和公公简直一模一样。那老头能踢能咬的时候鄙弃她娘母子，如今老了，天天哭着喊着要和儿子一家同住。终于如愿以偿了，每天早晨都拄着拐杖像一只老鼠似的小步挪着。这样一个壮年时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老爷子也老了，他忘记了他做下了许多伤透她的心的事情，他只知道老了就该依靠儿子，儿子若不管，就到法庭去告他。让他名声扫地，让他去坐牢。他儿子当然唯唯诺诺。只是他没有教育好一个好儿子，他不肯为他父亲做一顿饭，只是吩咐他妹妹抽空跑来做饭陪父亲吃饭。他只是滕出一间独立房子供父亲居住。她起初不同意，后来也就默认了，住到哪里去，她的两个小姑子都不买房子厚着脸住在在外打工的小叔子屋子里，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相安无事。吃了饭她继续跑去挖地。秋天的太阳红彤彤地悬挂到明净的天空上了，又是一个响晴的一天。园地坚硬的很，她知道她刨不出多少地。咬着的牙把腮帮子都咬酸了。找了一个什么玩意男人，不知冷知热不心疼人儿，她这辈子算完了，拖累了母亲没享一天福就尘归尘土归土了，自己苦熬着，永无出头之日。人的心比这一撅头下去冒白烟的土地要坚硬的多，再硬的地，下下雨，就泡泛了，就松软了，心是一块冻在寒窖里的冰碴子，不光融化不了，还戳人心。

      她长长地叹口气。抹抹说不清是汗珠还是眼泪的挡住眼帘子的物什，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