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晚年定论》25:带上脑子上路可好
所论颜、孟不同处,极善极善!正要见此曲折,始无窒碍耳。比来想亦只如此用功。熹近只就此处见得向来未见底意思,乃知“存久自明、何待穷索”之语,是真实不诳语。今未能久,已有此验,况真能久邪?但当益加勉励,不敢少弛其劳耳!
这封信收入《朱子晚年定论》时,题为《答林择之》。作为长期追随朱熹四处游学的弟子,两人有长达四十年之久的“蜜月期”,《朱子晚年定论》共收录了朱熹写给他的三封信。
信中为朱熹所称道的林择之对于颜、孟不同的言论,已经无法看到了。但我们还是能从字里行间看到,朱熹认为弄懂颜、孟不同,对于钻研孔门圣学,对于提升自己,都是大有裨益的。
《中庸》中,孔子讲“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弗失之矣。”《孟子》中,孟子讲“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这大概便是两个人的根本不同吧。颜回多少有些像孟子所讲的“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则努力向自己所讲的“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也”境界靠近。
《明儒学案》中区分二人:“颜、孟二大贤,虽气象不同,而学则未始有异。颜子之学,在非礼勿视、听、言、动,不违仁,不迁怒,不贰过。孟子之集义养气,扩充四端,求放心,存心养性以事天,则亦颜子克己复礼之学也。”颜回具体而精微,存养自己当下所能存养的具体之“善”,从视听言动入手。孟子广博宏大,求其放心,试图“尽心”“集义”,存样浩然之气。
程颢有一段话,用诗一般的语言,描写了孔子、颜回、孟子三个人的不同。他指出:“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才,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以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著。”
正是在这种拼命找不同的过程中,学者们发现了孔子、颜回、孟子三人的相同之处。孔子讲“吾道一以贯之”,曾参应以“忠恕而已矣”,贯穿忠恕的,无非是“心”。颜回“得一善而拳拳服膺”,不过是始终放在心上。孟子更直白,直接讲“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孔、颜、孟三人学问,不离于“心”。
您所谈及的颜回、孟子的不同之处,说得真是太好了!正是要看清其中的曲折难辨处,才能将圣学思想真正贯通起来无所窒耽妨碍。认真想想我辈正应当如此用功。我最近便是用这样的方法看到了之前未能看到的东西,才知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这些话,是真实不虚的老实话,如今实践它的时间还不长,已经有这样突出的效验,何况是切实长久的践行呢!明白了这一点便应当更加自勉努力,不敢有丝毫的松弛懈怠呀!
林择之比较颜回、孟子的异同,可以说是开了比较研究的先河。正是在这样的比较研究中,学者们开始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代入其中。王阳明所谓的“龙场悟道”,不过是他在身心极端煎熬的时刻的一种领悟。在不毛之地,在人生失意落寞的时刻,在孤苦无依的所在。王阳明只好思考一个现实的问题——如何脱离自己当下所处的困局。在百思不得的情况下,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孔子。假定孔子处在自己当下的处境中,他会怎么做?假定自己当时处在孔子的处境中,自己又会怎样做。正是在这样的反复比较中,王阳明电光火石地意识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林择之的比较研究,虽然只局限在颜回、孟子两位先贤范围内,还没有涉及到自身、自心的问题。朱熹却敏感地意识到了这种比较研究的意义,它迫使人在读书过程中,将自己的思想代入进去,作出自己的概括与判断。正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让“死读书”变成了“活学活用”。朱熹讲“此来想亦只如此用功”——想来这不正是我们这些读书人最该着力的用功方式吗?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朱熹自己有切实的心得——这种用功稍稍使用便效果显著。
对于长期沉溺于穿求文义死读书的人而言,带上脑子读书,自然是成效显著的。
其实,不仅仅是死读书者,做人做事无不如此,带上脑子上路,总好过行尸走肉般无生机的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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