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晚年定论】25 答杨子直
学者堕在语言,心实无得,固为大病;然于语言中,罕见有究竟得彻头彻尾者。盖资质已是不及古人,而功夫又草草,所以终身于此,若存若亡,未有卓然可恃之实。近因病后,不敢极力读书,闲中却觉有进步处。大抵孟子所论“求其放心”,是要诀尔!
杨方,字子直,号澹轩,汀州(今福建长汀县)人,隆兴元年(1163)进士。杨方在道学方面有很深的修养,他生活于福建,自然要与闽学泰斗朱熹有所交流。
朱熹给杨方回信说,为学之人把自己陷在语言文字里,存养本心方面却没有长进,这实在是个大问题。仅仅通过探究文字,很少有能把天道弄得透彻的。现在的人资质已经不如古代圣贤,在治学功夫上又经常马马虎虎,所以终身停留在文字上,似懂非懂,到头来根本没有坚实的内心作强大的依托。
最近因为病后初愈,不敢花太多时间看书,但在静思中反而觉得有所收获。我初步的体会,孟子“求其放心”的教诲,才是治学的要诀。
【朱子晚年定论】26 与田侍郎子真
吾辈今日事事做不得,只有向里存心穷理,外人无交涉。然亦不免违条碍贯,看来无着力处。只有更攒近里面,安身立命尔。不审比日何所用心?因书及之,深所欲闻也。
如今我们做事总是感到力不从心、不遂人愿,只有向里存养本心而穷通天理,与外人没有什么关系。然而仍然不免违背天性、难以一以贯之,看来是没有抓住正确的着力点。只有更加深入内心,才能安身立命。
不知您今日如何在心上下功夫,正好谈到这个问题,渴望听听您的做法和见解。
【朱子晚年定论】27 答陈才卿
详来示,知日用工夫精进如此,尤以为喜。若知此心此理端的在我,则参前倚衡,自有不容舍者,亦不待求而得、不待操而存矣。格物致知,亦是因其所已知者推之,以及其所未知。只是一本,原无两样工夫也。
陈文蔚,字才卿,号克斋,信州上饶人。朱熹的亲传弟子,博学有声望,终身以传道为业,常在各地讲学,对朱熹理学的传播有很大贡献。曾客居朱熹家,教授朱家子弟。
来信详细谈了您的近况,得知您在每天的治学功夫上很有收获、进步很快,我为此特别高兴。懂得了此心此理确实只在自己,那么人生的道路上自然有了依靠,心中有不容抛弃的道,也就不必向外探求,也不必依赖于操持存养了。
格物致知,也就是根据心中所知推而广之,从而认识未知事物。格物和致知原本只是一个根本,并不是两样功夫。
一般认为朱熹讲“格物致知”是有先后关系的,通过格物,实现致知,但从这封信看,朱熹把格物和致知看成了没有先后的一件事,大有以知知道格物之意。
【朱子晚年定论】28 与刘子澄
居官无修业之益——若以俗学言之,诚是如此;若论圣门所谓德业者,却初不在日用之外只押文字,便是进德修业地头,不必编缀异闻,乃为修业也。近觉向来为学,实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误,而误人亦不少。方别寻得一头绪,似差简约端的,始知文字言语之外,真别有用心处,恨未得面论也。浙中后来事体,大段支离乖僻,恐不止似正似邪而已,极令人难说,只得惶恐,痛自警省!恐未可专执旧说以为取舍也。
刘清之,字子澄,刘子和之弟,江西临江人。初受业于其兄靖之。中举后,见朱熹,尽取所习焚之,慨然有志于义理之学。吕伯恭、张栻皆神交心契,汪应辰、李焘亦敬慕之。人称静春先生,一生著述颇丰。
朱熹给刘清之写信说,做官对治学修身没有什么好处,从一般人的观点看,确实如此。但从儒家圣人教诲的修德立业的角度,修德本来就不在日常生活工作之外,只在文字上下功夫,做官就是进德修业之所在,不是说一定要在圣人言语基础上发明一些独特的观点,才是进德修业。
近来,我发觉自己以前治学,确实有向外探究,泛泛而谈、浮于表面的毛病,不但自误,也耽误了别人不少。我刚刚从文字之外找到了一点治学的头绪,好像确实简约了许多,如今才知道语言文字之外,真的有可以用心的地方,遗憾未能和您面谈。
到浙中以后所做的事,太多的支离乖僻,恐怕不是似正似邪而已,令我非常难以分说,只感到惶恐不已,正在深切自警反省。看来,治学之事不可根据我以前的学说来取舍。
【朱子晚年定论】29 答刘子澄
日前为学,缓于反己,追思凡百,多可悔者。所论注文字,亦坐此病,多无着实处。回首茫然,计非岁月功夫所能救治,以此愈不自快。前时犹得敬夫、伯恭时惠规益,得以自警省;二友云亡,耳中绝不闻此等语。今乃深有望于吾子澄,自此惠书,痛加镌诲,乃君子爱人之意也。
我以前治学,忽视反躬自省的功夫,回首过往,深感痛悔。我以前所做的对经典的注解论述,也都有这个毛病,没有落到治学的实处。如今四顾茫然,这不是花时间所能弥补的,因此更加感到不开心。
以前还有张栻、吕祖谦等诸公经常会给我匡正帮助,使我能够警醒和反思,现在两位老友都去世了,耳中再也听不到类似的话了。
现在我寄希望于您,今后多给我写信赐教,多多告诫,这才是君子爱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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