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路遥

提起路遥这个名字，我想对很多人来说绝不会陌生。在那个贫瘠、混乱的年代，从他笔下诞生出来的《人生》一书让他名利双收。霎那间他本平淡或者着还带着孤寂的生活大门被轰开了。无数的信件从全国各地涌来；无数的陌生人登门拜访；刊物约稿；无数的剧团电视台电影制片厂要改编作品；还有无数的电话接连不断地响着。我想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他一夜之间成了名人。

可是成名带给路遥的并不是大多数人认为的那种满足的喜悦感。在路遥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曾这样写到：我不能这样生活了。我必须从我自己编织的罗网中解脱出来；我为自己牛马般的劳动得到的某种回报而感到人生的温馨。我不拒绝鲜花和红地毯。但是，真诚的说，我绝不可能在这种过分戏剧化的生活中长期满足。

“戏剧化”。我想这三个字已经能大概让我了解路遥。在那个年代，不，应该说在任何年代，成名肯定都是不容易的。但一旦成名后，你的一生还担心什么呢？你可以衣食无忧，受人追捧，被无数的鲜花包围，被无数的仰慕者追随。这是真的。按路遥的话来说，某些人因某篇作品“打响”了，就坐享其成，甚至吃一辈子。而某些人一辈子没写什么也照样在文学界或进而政界去吃得有滋有味。可以不时乱七八糟的写点东西，证明自己还是作家；即使越写越乏味，起码告诉人们我还活着。到了晚年，只要身体允许，大小文学或非文学活动都积极参加，再给青年作者的文章写点序或题个字，也就聊以自慰了。

这些话看了也许让人觉得很讽刺，又很好笑，但这确实是路遥先生的原话，我一字未改。请相信，以路遥当时的名气，要做到那样绝对不难。但他没有。正像路遥所说的，那是一种多么戏剧化的生活啊。物质生活充盈无比，身体的享受到达极致，内心的妄念得到满足，也许往后的一生都是在享受中度过。随之创造力被摧毁，天赋被埋没，心灵被吞噬。最后变成什么？一尊满身是金的木乃伊？这绝对是一场悲剧。

人都是有惰性的，很多时候一想到前面无止境的漫漫崎岖路会忍不住呆在原地寻求保障。但生命的意义在哪里？不就是在前方吗？

路遥在成名后，选择的正是前方。他之后过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拒绝了所有活动，没日没夜的写作，为了寻找素材四处奔波。乡村城镇、工矿企业、学校机关、集贸市场......只要能触及到的他都去了。那些日子里，他再也不是一个名人，而更像一个消失了的人。一个颇有名气的人没有出现在电视，没有出现在杂质封面，甚至也再没看到了他的作品。整整6年时间，这个世界几乎快忘了他，那些在文坛活跃的人们也许都已经将路遥渐渐淡出了自己记忆，那些他忠实的读者也许都已为他的消失而感到失望。可以说那6年里，他不再有任何的名利可言。但他最后留下了《平凡的世界》。而就在他完成作品后，他的身体也垮了。

1992年因病医治无效在西安逝世，年仅42岁。

路遥，他把自己整个一生都投入了牛马般的劳动中。他有名，有钱，但他在乎的是这些吗？他用尽一生追求的是名利吗？是人们赞赏吗？是各种奖项吗？我想即使当时他未能成功，即使他一辈子都是一个没人记得的人，他也一样会那么写下去。

我再次引用路遥的话，因为路遥确实是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人：作家的劳动绝不仅仅是为了取悦当代，而更重要的是给历史一个深厚的交代。对于写作，或者说对于我们所有人的梦想，我们应该看到的不是表面的雍容华丽，而更应该去思考最深处的价值以及与生命意义的联系。

我突然回想起来。在脑海深处的一个画面，我想每个人都有这幅画面。

那天阳光正好，白云飘飘。我们快乐而单纯的坐在一起相互嬉笑。我笑时左脸有个小酒窝，你说那很漂亮，你的赞美让我笑烂了脸，我的笑脸又感染了你，我们一起都笑了。站在讲台的老师也是满脸微笑，看着我们的时候眼睛像一颗能预见未来的水晶球，充满了向往与感动。我那时常听大人说，要是自己能重新活一次就好了，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窝囊。我想老师也许也这么想过。老师说话了，她问我们，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梦想是什么呢？也许那时我们还不能完全了解这个词语，但我们都会兴奋地举起手，蹦跶着站起来说，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当医生；我要当老师，无非就这三个职业。

我记得我说的是科学家。

许多年过去了，如今真想对曾经的那个自己说一声抱歉，我不想当科学家了。在青春肆意的年龄，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花心”了一点，从一个科学家，然后是歌手，然后是画家、演员、大老板、物理学家、我曾经甚至还梦想过要当一个像动漫里那样帅气到炸、惩恶扬善的杀手。在青春里，我有过太多幻想，太多梦想。这些梦想多数是那个年轻稚嫩的自己对未来的一种想象依旧对未来的自己的一种期望，但不乏都含有我们最单纯的美好心愿。

如今长大了，我们依旧有梦想，也许和小时候的不一样了，也许也一样。但如今许多人却丧失了儿时那种说出梦想的勇气了。

有人说，别傻了，现实点。好好学习，然后找个不错的工作，那一份不错的工资，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女朋友，组建一个还算幸福的家庭，买座漂亮的小房子，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养育成人，这辈子就圆满了。

我真想问他们，你有过梦想吗？你儿时大声说出梦想的那种勇气还在吗？可是，我又问不出口，这样问会显得自己很傻气。

今年。我常在深夜孤零零地坐在床边，听到手机在振动。看到群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如火的氛围。还有空间里晒旅游照，晒食物的，我看见他们和家人，和朋友，和男友或女友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着，脸上满是幸福和欢乐。而我常常怔在那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地望着窗外黑暗无际的深空。我完全忘记已是凌晨几点。平凡幸福的人已经拥着温暖进入梦乡，只剩下选择了一条艰难道路的人还在孤独前行着。有时会十分渴望一份温暖，但在这自我营造出的单人世界里已再无他人。只有靠着回忆，温习着曾经的温暖与感动，才能让渺小孤独的心重新扬帆起航。

最近几个月里，当我身边许多人都已经找到工作时，我却还在苦苦挣扎。我希望自己自己进杂志社，报社，即使我的所学的专业一点也不沾边，即使我的水平还在很低的层次，但这么几个月还是在拼命的挣扎。最后的结局是悲剧的。但我并不意外。

我身边的人跟我这么说过：“随便找个工作就行了吧，计较那么多干嘛。”

我说：“我不想。”我不想这么随便地就把自己的青春给随便过去，我不想就这么忘记曾经那无数个孤独无眠的夜。我只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便注定是孤独的。

我也常感到孤独，这无可否认。但我知道在世界的许多个角落里，还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在漆黑的路上孤独前行。这么想着会让自己心里好受点，但要说就因此不再孤独是骗人的，只能说有了些许的慰藉与动力。

我知道这世上总会有人像这样活着，把梦想轻轻地藏进心里，爱上平淡。也有人会像路遥一样，一辈子牛马般地劳作，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买房，不是为了讨好丈母娘，更不是为了能将钱用来当纸烧，而是为了更重要的东西。超越生命，超越物质，超越自我的东西。

我并不觉得哪种人就更好，每个人都有其价值所在，每种生活都是整个人类社会的一部分，但无论怎样活着，都应追寻生命之中最深刻的价值，而不是被高官俸禄所埋葬。

而这路，很遥远，慢慢走，别左顾右盼，一旁招摇的鲜花只是过客，前方的前方才有真正令人欢喜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