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挑战命运
阎磊出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贫困的小村庄—草庄,中学毕业后就辍学了,跟着同乡的几个男人去城里打工,钱没有挣来,却挣来了一肚子的怨气:同样都是中国人,为什么农民就要低城里人一等?忙完了农活,几乎全部有点体力的农民就要离乡背井,丢下父母、妻儿,去城里打工挣钱,不然就衣食堪忧。娶媳妇的聘金彩礼像卫星一样都升天了,看不起病,吃不起饭菜也就罢了,娶不上媳妇,延续不了香火,这可是要命的事。
阎磊的父亲阎老二,年纪大了,又得了气管炎哮喘病,绝对没有能力去城里打工了。好在阎磊是他唯一的儿子,另外还有两个女儿,倘若实在凑不够给阎磊娶媳妇的钱,就先把闺女聘出去,用两个女儿的聘金,应该可以换来一个儿媳妇!说不定,用一个女儿就够了,另外一个可以存下来养老。
所以,阎磊本来不必这么早出去打工。按照他父母亲的打算,他一定考不上大学,上完高中,满了19岁,再去城里打工,历练一下,多少挣点钱,回家娶上媳妇,生了孩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农民,照着大多数农民的样式过下去就行了。
但是,不安分的阎磊在学校里吃尽了与老师们对抗的苦头,终于熬到了中学毕业,说什么也不肯回学校了。他为了堵住父母唠叨埋怨担忧的嘴,就要求跟着同乡们去城里打工挣钱。要知道,阎老二把去城里打工挣钱当作农民的宿命,他同意了阎磊的要求。
阎磊满怀希望和激情到了城里,只在建筑工地上干了一天,就开始咬牙切齿了。累!脏!贱!农民工的为城市拼搏却不但不被城市接纳反而被城市压榨的凄苦,阎磊在第一天就充分品尝到了个中滋味。
阎磊黑着脸坚持了一个月,瘦了一圈,皮肤也黑了好几度,领到了两千块钱。他接钱的时候,看到了指甲里没有清出来的黑色泥垢,紧紧抿住的嘴唇抿得更紧了。
阎磊离开了工地,回家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苦苦思索着自己的人生出路。他悲哀地发现,最简单、最直接的就是考大学,可是自己对学习已经深恶痛绝,他的学习兴趣已经全被消磨尽了,把学习和当农民工放在一起,他会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后者。做生意?自己既没有本钱也没有经验,再说了,闲聊时常听人说“想赚钱就不能讲良心”,阎磊可不想一辈子昧着良心生活,死了之后,子孙都还要被人咒诅。
写作!
阎磊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仿佛已经突破了命运的辖制,辉煌的前途已经展现,写小说,不需要文凭,不管什么身份,只要能写会写,就可以写,就有机会……
阎磊向父亲提出想读书的请求,但不回学校,而是自己在家里自学。
阎老二半信半疑,但因为不着急用钱,所以就答应了。阎磊用打工挣来的钱,网购了一大批中外名著,还购买了一套写作速成的教材。现有的设备是手机和网络,阎磊准备成功发表第一篇小说后,就买一台笔记本电脑。
2. 半仙郭瘸子
阎磊写了三天,就把头脑写空了,多写一个字都很艰难。
没有素材!传奇、武侠、言情、侦探、神话、无厘头的怪诞,散文……,阎磊挨着个地一一尝试,就是写不出来!他几次努力调整心态,深深地吸几口大气,去研读名家的作品,觉得都不过如此啊,可是自己一动笔,一篇豆腐块大的文章也写不完整。
阎磊的心越来越躁动,慌乱。他仿佛被恶毒残酷的敌人堵在了墙角,农民的宿命之神魔张开了血盆大口,狞笑着等着吞噬他的灵魂。
失眠,失去食欲,眼窝凹陷,眼神恍惚,……。阎老二怀疑儿子中了邪,悄悄地去烧香拜佛,找半仙算卦,结论是:阎磊真的中邪了!
阎磊的房间被四处贴满了符咒,阎老二在堂屋正中设了关公的神像,每日早、中、晚点三炷香,磕三个响头,祈求英勇侠义的关老爷驱赶斩杀迷惑纠缠阎磊的小鬼。
“爹!如果我真被小鬼缠上了,那就好了!你们不懂,就别瞎折腾了!”阎磊吼完了,突然一个念头从他那个已经木了的脑袋里冒了出来:《聊斋志异》都热销几百年了,那些精彩的鬼、妖的故事,据说就是鬼、妖夜深人静的时候,亲自现身,告诉蒲松龄的。
我要找鬼帮忙!一定行!
阎磊马上撕掉房间里的避邪的符纸,白天躺在床上睡觉,晚上大睁着眼睛就等着鬼来给他讲故事。
连续等了三个晚上,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出现。
阎磊问父亲阎老二:“谁给你赶鬼的符?我想找他把鬼叫回来。”
“什么?!阎磊,你到底怎么了?别人躲都躲不及,你还要主动去找?”阎老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脸色也因为激动而变成了潮红。
阎磊的妈妈更是急得掉眼泪:“这可怎么办啊?这孩子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了!”
阎磊不耐烦地示意父母安静下来,听他的解释。讲了半天,阎老二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意图,他提醒阎磊:“请神容易送神难!鬼肯定不会白白地给你帮忙,万一他们要你的命,那可怎么办?”
“蒲松龄还不是好好的?鬼也有乐于助人的。关键是找到一位高人,要能请到好鬼。”阎磊说。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阎老二说:“我带你去找那位给你赶鬼的半仙,你直接跟他说,看能不能行。”
第二天,阎磊就见到了那位远近闻名的半仙郭瘸子。郭瘸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阎磊一阵,往他的太师椅上一靠,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被一只痴妄鬼缠住了!你的想法都来自于这只鬼,痴心妄想。”
“看看看,我就觉得不对劲吧!”阎老二哀叹道。
“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呢?”阎磊质疑道。
“你没有听说过鬼迷心窍吗?被鬼附身的,就跟鬼合体了,当然感觉不到。”郭瘸子俨然一副专家学者的口气。
最后,阎老二给了郭瘸子一万块钱,让他赶走阎磊身上的痴妄鬼,换一只有文化会讲故事的女鬼来,帮助阎磊成为一名畅销书作家。
郭瘸子嘱咐阎磊,不要纠结于视觉、感觉、味觉等等体验,直管写,写出来就投稿,一定会成功发表。“天机不可泄露”,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会触犯鬼界法规,女鬼就会被拘走,关进第十八层地狱之中,永远无法超生,阎磊也会折损阳寿,阎老二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凄惨无比。
阎老二一个劲儿地“嗯”,点头如捣蒜一样,直到阎磊拉着他离开郭瘸子的家,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儿子,半仙的话,你可一定要记住啊,不然那一万块钱可就白花了!”
3.中邪
对郭瘸子的话,阎磊半信半疑,但他选择了相信,因为这是他目前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唯一一条路,试试呗,上当受骗也不过就是一万块钱,实在不行,还可以找郭瘸子要回来。
准备要写的时候,阎磊在心里默默地向不知名的女鬼拜托:求你帮我写篇小说吧,最好是长篇,短篇也行。
仿效基督徒祈祷时的样式,阎磊闭上眼睛,等待着女鬼的回应。
突然,阎磊的手机自动打开了,进入文档编辑的页面,一阵噼里啪啦地点击,“《冤死的诗文》”显示在屏幕上。
阎磊来不及想清楚,双手又开始点击屏幕:“诗文,死了,是被冤死的!……”
阎磊感觉胸腔要被愤怒撑爆了,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响。双手不停地点击着手机屏幕,“诗文,死了,是被冤死的!”就这一行字,一遍又一遍,一千字,两千字,……,一万字!阎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阎磊像刚刚跑完了马拉松比赛,气喘吁吁,脸青唇白。他满眼惊恐,浑身颤抖,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间,声嘶力竭地哭喊:“爸!爸!”
阎老二闻声赶来,看到阎磊的样子也吓了一跳,连忙大声问道:“儿子,怎么啦?!”
“我——”阎磊突然仰面倒地,一张脸像被人使劲地挤压着,扭曲得可怕,双腿也蜷曲着,嘴巴里“嗷呜”地嘶吼。
“儿子!!”阎磊的妈妈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扑过来试图抓住阎磊的胳膊,可是还没有抓紧就被阎磊用力一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哭起来。
听到声音的相亲们蜂拥而至,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阎磊团团围住。
“中邪了!”
“被鬼附身了!”
“犯羊角风了!”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没有人确定知道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尝试做点什么。
阎老二跪在儿子身旁,双手死死地压住他的双手,不让他抓挠头发和脸。阎磊的妈妈还坐在地上,哭得像唱戏一样。
“把陈牧师找来吧!说不定他能给阎磊赶鬼!”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大声说道。
“对!找陈牧师,让他赶鬼!”
有几个年轻人一溜烟地跑出去找陈牧师了。
“陈牧师,阎磊被鬼附身了!你赶快去看看吧!”
陈牧师正在研读《圣经》,准备下个礼拜日讲道的讲章。听到后马上抬起头,说:“你们确定吗?现在没有鬼附身的事了,他应该是犯病了?”
“哎呀!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六十多岁的乡村牧师陈约瑟,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带着《圣经》,跟着几个年轻人来到了阎磊的家。人们让出一条通道让陈牧师走近阎磊。
“你要干什么?!我不怕你!”阎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牧师,大喊大叫之后,猛得从地上弹起来,冲出人群,跑走了。
陈约瑟牧师被撞倒在地,差点儿被旁边的人踩着,等几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扶起来,他有点儿胆怯地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被鬼附,最好先送到医院检查。”
“你是牧师呀!你先给他驱鬼,不行的话再去医院。”村民说。
陈约瑟脸色凝重,像暴雨之前的天空。
“牧师!阎磊跑到坟场去了!”有个年轻人跑回来报信。
“是吗?”陈约瑟牧师的脸色更加凝重了。他抱着《圣经》就小跑着向坟场的方向去。他的嘴巴一直在动,应该是在向神求助吧。
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坟场,阎磊竟然徒手刨坟,眼珠子都红了,不时地回头盯一盯人,嘴巴里发出野兽的嘶嘶声。
陈约瑟牧师站到了阎磊的旁边,让几个壮实的男人准备好,一旦阎磊发狂行凶,就马上一拥而上,把他压住。
“我奉主耶稣基督的名,命令你离开阎磊的身体,快离开他!”陈约瑟高举着《圣经》,大声地说。
“我还会回来的!哈哈哈……”刺耳的怪笑声远去了,消失之后,阎磊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陈约瑟牧师仰天闭目:“感谢主。”
阎磊慢慢地睁开眼睛,诧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这里?”
阎老二的老泪流成了河,说:“你刚才差点儿连命都没有了!多亏了陈牧师,你快谢谢牧师!”
陈牧师简短地把经过讲了一遍,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人要懂得自重,不要和鬼打交道。鬼对人绝对不会存有善心,它们是神的敌人,也是人的敌人。有了难处,求神,只有神是爱人的,凡事都会为了人的好处着想。”
因为阎磊的事情,陈约瑟牧师赢得了村民普遍的尊重,平时不爱听他念经讲道的人,也很有耐心地让他讲完,并用掌声进一步表达敬意。
阎老二为了儿子的安全,请求陈牧师收阎磊为徒,以免鬼再来祸害他。
阎磊在陈牧师的帮助下,也成了一位牧师,也是会赶鬼的大师,他把赶鬼的故事稍稍加工后,写出来,竟然发表了。
阎磊的小说家的梦想也算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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