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终于回来啦。大龙立马出发去县城找他的堂兄。杨光比大龙大两岁,是个身材肥胖又毫无主见的人。他最热衷的生活内容就是吃饭和睡觉,尤其是午饭和午饭后的午觉。杨光的父亲,也就是大龙的伯父,在市里矿务局工作。他给儿子安排了一份工资核算的美差。杨光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矿口的灌笼前点名,然后在残缺的正字上添上一笔,或是重新写一个正字。然后他就可以在在办公室里打盹了,偶尔干些领导吩咐的杂活。工作是够清闲的,伙食很好,收入也颇为丰厚。唯一不足的是煤矿地处荒郊野外,最近的小镇也要十多公里。一年过去,杨光就耐不住寂寞了。他开始抱怨矿上死水般的无聊生活。再后来,杨光开始诅咒这个地方,他希望这个地方发生一起矿难,那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这个地方了。可是事与愿违,项目部一直平稳地运行,据说下半年还要涨工资呢。杨光觉得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了。就在这个时候,大龙的一个电话让杨光枯暗的眼睛重又燃起希望之光。他被大龙的豪情壮志所感染。
“我们俩一起。”大龙说:“我们俩一起去上海。”
杨光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大龙。而后却支支吾吾说什么情况有变,去不了了。大龙却在家等了他一个多月。大龙有些恼怒杨光出尔反尔,而且等待杨光的这段时间里他颇受了点委屈。
见到杨光,大龙却没了脾气。杨光更加胖了,身上所有地方都是圆乎乎的。说起矿上的生活,杨光无精打采地说:“说这些有什么用?”
百无聊赖的杨光突然鬼鬼祟祟地把大龙拉到书房里,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不要跟我爸我妈说。”
大龙一直以为杨光是个胆小鬼。他错了。杨光木讷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一颗胆大妄为之心。杨光在矿上的所在作为让大龙目瞪口呆又心惊肉跳。
也是事出偶然。一个矿工上个月就走人了,杨光却稀里糊涂地给他多划了一个月的考勤。考勤表交到现金会计那里,被现金会计发现了。按正常流程,这种事情是要跟项目经理汇报的,需要重新做表存档。现金会计也是一个年轻小伙,不过他比杨光机灵多了。他什么也没说,却在私下里指出了杨天龙的失误之处。杨光原本的打算是重新做表,然后找经理签字。
现金会计却另有高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么明显的纰漏,你还不得被骂死?依我看,你不如将错就错吧。”
什么叫将错就错?此时的杨光一脸茫然。
现金会计接着说:“反正也错了,项目经理也签过字了。到我这里也就结束了。发工资的时候我签个名字,把钱扣下了不就行了。我俩一人一半。你也省得挨骂了。老大的脾气你也知道的。”
杨光想想也是,于是感激地说:“这事全靠你了。”
起初杨光担心丑事败露,他甚至不敢和领导照面。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也总是躲在角落里。后来现金会计把钱塞到杨光手里,杨光才发现担心是多余的。钱来得太容易了。两人分了这笔钱,剩下的零头两人去小镇饱餐了一顿。杨光在矿上待了半年多,这是他最兴奋的一天了。喝到半醉的时候,杨光说:“要不让这个矿工继续干下去吧。”
现金会计倒大吃一惊。紧接着他熄灭烟头,端起杯子说:“干!”
杨光又慢吞吞地说:“还要多找几个矿工吗?”
现金会计刚喝到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他小觑了杨光的志向和抱负。这天两人都喝高了。
说完这个故事,杨光就要求大龙一起去矿上,理由是:与其跟别人分,不如跟你分。杨光说:“你就去干现金会计,我做工资核算,我们兄弟俩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听到这里。大龙双手摇摆的荷叶一般:“不不不。我干不来这种事情。”
“我看你才是胆小鬼。”杨光说:“你是怕被逮着吧?其实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你。再说发现了又如何,哪个不捞得脑满肠肥,大家都心知肚明,大不了到时候再表示表示,没有什么事情是钱解决不了的。趁现在能捞,赶紧下手。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你现在出去能挣多少钱?我一个月顶你半年!”
大龙本来是来游说杨光的,不想反被杨光游说了。说实话,杨光的话让他有些痛心,杨光贪财,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手段如此卑劣,这是大龙所不能忍受的,但是大龙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觉得杨光的做法不妥,他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从自己的内心出发,对于杨光的所作所为,他得出的判断却是不屑,他瞧不起杨光了,他觉得杨光没有骨气。以前他觉得杨光是他最亲密的战友,而现在,杨光自己叛国投敌不说,还要拉着他一起。信仰有了分歧,友谊也有了裂缝。他和杨光,现在虽然坐在一起聊天说话,但是两个人之间却隔着一道鸿沟,不过这道鸿沟在大龙的内心世界,为杨光所不知。他静静地听完了杨光的讲述,内心却经历了一次对杨光的深深失望。杨光背叛了他。
“怎么样?”杨光问道:“一起去矿上吧。”
“我不去。”大龙对哥哥的拒绝是简洁而又冷漠的。对于杨光,他不想作过多的解释,他只要表明这一点就够了。和杨光,他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吃过午饭杨天龙就回去了,他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杨光的背叛实在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了杨光的同行,大龙有些害怕,难道他真的要一个人去上海?想到这里他的内心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杨光的身上,好像只要杨光一回来,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大龙笑了,他多愚蠢,竟然把希望寄托在杨光的身上。他怨恨杨光,也怨恨他自己。杨光不是以前的那个杨光了,杨光堕落了。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杨光是没有希望了,随他去吧,想到这里,大龙又对杨光的未来产生了一丝忧虑。
杨光的支持很重要,他是大龙信心的保证,也是大龙最后一道防线和壁垒。可是,这最后的防线和壁垒就这么突然崩溃了。大龙在失望之余也彻底失去了和父母周旋的可能。现在杨光已经背叛了他,他也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他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得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走还是不走?而且就他一个人。
他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他选择了离去。他要独自闯荡上海,然后让所有的人都看看,他一个人也可以做到。这个决定对于大龙而言有些悲壮的意味。所有人的都反对他,这更突显出他的特立独行的品质。现在,他以自己的决定为荣耀了。中巴车摇摇晃晃地向小镇驶去,还没有到达小镇,大龙就作出了这个决定。
是时候向着新生活出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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