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天龙准备放弃寻找租客的时候，租客自己送上了门。租客是个中年人，看样子也不富裕。小赵给那个中年人介绍了几套房源，他说太贵，就是想要个睡觉的地方，几百块钱还差不多。杨天龙把中年人拉到一边，说有这样一套房子，才六百块钱一个月。
问题出在带看上，杨天龙骑着自行车把中年人驼回住处，却遇见房东大姐在打扫楼梯。她看见杨天龙带着一个人，就问杨天龙：“这是你朋友吗？”
“是的。”
房东大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继续清扫。中年人看了一下房子，还没有决定租不租，房东大姐又上来了。
房东大姐说：“住几天可以，长时间不行。超过三天就得登记。”
杨天龙说：“这是我朋友。”
“没说不让住，登记一下，这是我们这里的规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呢。”
中年人想抽烟，还没点着就被房东大姐制止了：“这里不准抽烟。”
中年人问杨天龙：“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她才是房东吧。”
房东大姐立马就识破了杨天龙的诡计，房东大姐厉声道：“要住只能你自己住，不能转租。你赶快搬走吧，你说什么我也不会把房子租给你了。”
杨天龙说：“我这是在给你找租客呢。这有什么不好？”
“不租，就是不租，你什么也别说了。我把一百块钱退你，这两天我算你白住，行了吧，你赶紧走人。说什么也不租了。”
杨天龙释然道：“我把话挑明吧，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不想退押金。你这点套路我还看不明白？”
“你这话说得没意思，是你违约在先。”
中年人在吵闹声中独自走了，杨天龙心里明白转租的事情算是黄了。房东大姐拿出手机，对着手机说道：“你上二楼来，有人要退房。”
杨天龙笑道：“撵人还有暗号？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情的。”
房东大姐不说话，气冲冲地清扫着地面。一会黄发小伙上来了，正要开口。杨天龙说：“你别说了，不要你动手，我自己收拾东西。”
杨天龙没有什么家当，三下两下就收拾完了，一个月也就多了一个塑料盆和一些日用品。交还钥匙的时候，杨天龙提醒道：“前天我给了你一百块钱。”房东大姐接过钥匙，二话不说找给杨天龙一百块钱。
如此狼狈的样子没法回公司，杨天龙把行李寄存在公司旁边的烟酒店里，然后才回到公司。顾经理却有些生气：“你跑什么地方去了？半天也见不到你的影子。”
“有点事情。”杨天龙说。
“以后别这样了，上班时间就好好上班。”
杨天龙哪有心思忙工作，他满脑子都在想晚上住哪。又要露宿街头？那种疲倦和担忧他是再也不想经历了。会议室里有一张会议桌，足可坐下七八个人，杨天龙越看越像一张大床。以杨天龙露宿街头的经历，睡会议桌估计会很硌人。但是杨天龙已经没其他办法了。睡在屋子里总比睡在外面好，头上有片瓦就会让人觉得踏实，人到底是穴居动物。
下班之后，杨天龙把公司大门的钥匙要了过来。他也跟着大家一块打卡下班，然后像模像样地骑着自行车下班，朝着之前的住处骑行。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尤其是不能让王总知道。
晚上杨天龙吃了一盘子炒饭，还破例喝了一瓶饮料，抽烟一直抽到夜色降临。回到公司已经是七点半了，杨天龙从里面反锁了大门，在卫生间洗个澡，把衣服也洗了出来，然后寻找可以藏匿行李的地方，他可能还得在公司住几个晚上。幸好厕所旁边有一个水表箱，正好放得下他的行李。
他把椅子摆成一排，睡了一会，觉得还是会议桌更大一些，于是又挪到会议桌上。关上灯以后，屋子里就彻底陷入了黑暗。累是够累的了，可是不困。那八百块钱就想一只凶猛贪婪的野兽撕咬他。他忽地坐起来，发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他睡在会议室里。好像这是一个才发生的事情，他需要重新回顾一遍。他重又躺下，告诉自己不要在意眼前的一切，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连那个该死的房东大姐。
还是睡不着……不经意间他发现自己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心脏突突地跳着。他在大脑里报复了房东大姐，他还和那个黄发小伙打了一架。黄发小伙向他冲过来，可是黄发小伙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顺势揪住黄发小伙的头发，就像揪小鸡似地灌撞到水泥墙上，黄发小伙血流披面，墙皮簌簌地掉落下来。黄发小伙跪地求饶，房东大姐这才着了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央求杨天龙放他一马并且原谅他们的无知……
……
不要再去想了，杨天龙对自己说。他知道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打架斗殴和牢狱之灾是联系在一块的。根本就不值得，几百块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么想。可是他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这件事，他越是忘不了。他总是在幻想中做着同样的事情，结果把自己搞得兴奋异常。他从会议桌上坐了起来，摸着黑打开了会议室的灯，他光着脚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仔细观察一番，他发现自己变黑了，也瘦了，但依然强壮。一个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他打开水龙头，对着水龙头喝了一气凉水，但是那个想法依然没有离去。他又捧起水洗脸，好洗去脑子里的想法。直起身的时候他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在笑。他任由水珠滴落在胸膛，凉凉的快意。
他看了下时间，八点多，正好。他决定行动，他要报复房东大姐。他得搞点破坏，让房东大姐破点财，岂能让房东大姐白白占了他的便宜，八百块钱哪。他飞快地穿上衣服，然后骑上自行车朝之前的住处杀去。他不感到恐惧，相反，报复的快感传遍全身。
他把自行车停在了马路上，如果被发现，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他只能拼命地跑。他是没有时间骑上自行车逃跑的，这些他都想好了。杨天龙在路上踩好了点，选定了几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他选的都是黑暗的角落。路上他买了一条口香糖，口袋里装了一把石子，这就是他所有的作案工具了。
杨天龙把口香糖全部塞进嘴里，蹑手蹑脚地走近院子。房东大姐在一楼，屋子里亮着灯，房东大姐在明处，杨天龙在暗处，杨天龙轻而易举地就上了楼梯。可是杨天龙没有看到黄发小伙，如果黄发小伙在楼上那就不好办了。如果碰到黄发小伙，杨天龙还想好一个借口，他有东西忘在这里了，他是回来取东西的。走到二楼的时候，杨天龙听到脚步声，杨天龙掉头就走，隐藏在一片黑暗里。杨天龙看见是黄发小伙下楼了，这才放了心。
杨天龙大模大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从里面锁上了门。杨天龙的破坏计划是先从柜子下手。他把柜子关好，心想一脚下去，柜门肯定一个窟窿。他一脚踹了上去，可是柜子竟然纹丝不动。杨天龙又不敢使出全力，怕动静太大引起怀疑。杨天龙看看窗户玻璃，也难以下手，杨天龙恨不得把桌子柜子都吃下去。没有办法他只能采取下一步。他加快了咀嚼口香糖的速度，累得腮帮子又酸又疼。嚼了一会，他从嘴里把口香糖掏出来，捏了捏，还是有点硬，又塞进嘴里继续疯狂大嚼。杨天龙原本计划在他住的那个房间搞点破坏就行了，屋子里的桌子柜子不好下手。钥匙孔还是要堵上的，不过现在他改变主意了，他要把所有能看见的钥匙孔都堵上。先从自己的这个单间下手吧，他从嘴里扯出一块，对准钥匙孔塞了进去，为了追求破坏的彻底性，杨天龙又塞了一块进去。
一把锁就这么彻底报废了，没有别的办法，房东大姐只能换锁啦，房东大姐这回要大大地破费一笔了，如果把所有的锁都堵上，估计八百块钱都打不住。想到这里，杨天龙兴奋地浑身颤抖。
第二把锁。
第三把锁。
杨天龙搞破坏只捡没有灯光的房间下手，他忽略了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没有灯光的屋子也是可能有人的，只不过没有开灯罢了。就在杨天龙破坏第三把锁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谁？”一个字就把吓得杨天龙魂飞魄散，情急之下，杨天龙躲到了公共卫生间里，蹲在坑位上褪下裤子装作拉屎。他听到一扇门打开的声音，随即又关上了。屋子里的人应该没有发现门锁的异常。杨天龙这才松了口气，提上裤子下楼了，杨天龙有些不甘心，但是他害怕了。刚才那一吓，吓走了他所有的精气神。走出院子的时候，杨天龙操起一把石子朝大楼的玻璃窗户抡去，石子旋转着朝玻璃窗飞去，啪啪啪玻璃落下来，一阵稀里哗啦，夹杂着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杨天龙撒腿就跑，一口气跑了几百米，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追赶，他才停下来松口气。马路上车来车往灯火璀璨，空气温暖而潮湿，杨天龙全身湿透挥汗如雨。
他又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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