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根的希尔德加德的《道德天使剧》

被称为“莱茵的女先知”的宾根的希尔德加德是中世纪最重要的女性之一，目前对她的研究资料可以称得上汗牛充栋。这位德国十二世纪本笃会女隐修院长是神学家、作家和作曲家，同时也是哲学家、科学家、医学家、语言学家、社会活动家和博物学家，2012年正式被天主教会封为圣人。如此众多的头衔来自于她保存下来的大量著作。在神学方面有记录她的灵视（vision）经历和神学观的《识途》（Scivias）、《生之功德书》（Liber vitae meritorum ）和《神之功业书》（Liber divinorum operum）。在自然史和医学方面有《博物学》（Physica）和《病因与疗法》（Causae et Curae）等多部著作。她还发明了由23个字母组成的约900个词语的一种“秘名语”（Lingua Ignota），这可谓最早的人造语言。保存下来的还有她和当时的教皇、皇帝、主教等重要人物的三百多封信件、大量拉丁语诗歌和圣徒传记。作为社会活动家，希尔德加德批判教派分立，卷入了许多政治漩涡，还不顾身体虚弱多次外出布道传教。

希尔德加德是中世纪最多产的女性作曲家，她有77首歌曲整理成集，现在称为《天国启示的和谐交响》（Symphonia armonie celestium revelationum），其中包括43首交替圣歌、18首应答圣歌、七首继叙咏和四首赞美诗，另外还有一首《慈悲经》、一首《阿里路亚》和三首无名作品。其中八首短小的交替圣歌形成了圣乌尔苏拉（St Ursula）礼仪的一部分。这些音乐并不是来自于圣咏，在某些方面带有浓厚的个人色彩。她的赞美诗和继叙咏几乎都是音节式的，而应答圣歌却异常冗长和繁复，有的花唱多达75个音符。交替圣歌风格较为中庸，音节式和花唱式风格交替出现。希尔德加德的音乐由数量相对较少的基本旋律型组成，这些旋律型通常处于不同的旋律和调式条件，和她的诗歌具有共同的属性。她的旋律程式是基于某些旋律母体产生出无数的实现方式。文本和音乐密不可分，彼此作为相似的语义上的镜像，在一种特殊的调式体系中展开。

宾根的希尔德加德

希尔德加德最重要的作品是一部道德剧——《道德天使剧》（Ordo virtutum）。这部剧的角色包括人的灵魂（Anima）、十六个拟人化的道德天使（Virtutes或Powers）以及恶魔（Devil）。Virtutes（Virtues）在天使学中是“道德天使”或译为“力天使”，Powers为“掌权天使”或译为“能天使”，但在这部剧里不做区分。因此，该剧的正确译名是《道德天使剧》，以往的译名《美德的戏剧》并不准确，至于很多文章中的《美德典律》、《德行之律》之类的译法更是荒唐。

《道德天使剧》是希尔德加德现存作品中最早的。她在自传中提到自己多病且恐慌，长久以来不能写作，直到她四十岁那年（1137或1138年）。至少从1140年代起，她已经创作了该剧的一部分。完成于1151年的《识途》包括该剧的一个简短版本。这部剧可能是在1152年的鲁珀茨堡教堂落成典礼上表演的。

十二世纪中期是法国、德国、英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戏剧体裁充满实验性的时期（在下一节介绍），但希尔德加德的这部《道德天使剧》却独树一帜，以先驱之姿早于后来的道德剧一百余年。该剧使用了寓言式的角色，灵魂堕落和救赎的剧情也与《圣经》故事及圣徒生平无关。

希尔德加德在这部剧中的语言受到《圣经》拉丁语的影响，特别是最具想象力和表现力的《雅歌》、《以赛亚书》和约翰的《启示录》三部。她以大胆的方式进行了扩展和改写，实现了智识性浓缩和放飞式抒情的双重效果，这在她的时代是绝无仅有的。在相互斗争的角色塑造方面，该剧很可能受到约400年时的西班牙诗人普鲁登修斯（Prudentius）《灵魂之战》（Psychomachia）的影响，而开场的教父和诗人们的合唱很可能以十一世纪以后流行的《先知剧》为典范。独具一格的是希尔德加德自己的语言、音乐和完全无法预测的剧情，当时的观众一定觉得充满了悬念。

《道德天使剧》微型画

《道德天使剧》的主题和希尔德加德的主要神学作品《识途》密切相关。后者是一部大型灵视记录文集，揭示了一个神秘的世界，那里各种宇宙力量的历史和运作经常采用寓言式人物的形式。而这部音乐戏剧将这些寓言式人物带入到尘世，表现为人的灵魂和恶魔诱惑的斗争，体现了希尔德加德重新连接造物主及其创造物的思想。这部剧以《旧约》的象征——教父和先知们开始，当他们看到《新约》中爱的信使——道德天使时充满了惊讶。剧中的主角是代表尘世的人的灵魂，她对抗着代表天国力量的道德天使和地狱的象征——恶魔。人的灵魂出场时身着代表祝福的纯白长袍，升天到了道德天使的层级。然而，在她被这些天国居住者接纳之前，恶魔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双重本性突然变得不可承受。她厌恶地扔掉白袍，拥抱了恶魔，对恶魔应许的尘世的名望做出响应。道德天使们深受失去人的灵魂的打击，对恶魔的胜利放声悲恸。虽然恶魔恶毒地咒骂她们，但也无法造成伤害。每位天使通过合适的音乐自我介绍，其他天使则集体回应和赞美她。人的灵魂从尘世的游历中返回，她惨遭蹂躏，遍体鳞伤，愤恨不已。痛悔的她大声呼叫着道德天使，已经虚弱得无法在无助下走向她们。天使们将她扶起，灵魂接受了不朽的白袍。恶魔困惑于自己对灵魂的计划，便最后一次诱惑她，但灵魂无动于衷。胜利天使猛扑向恶魔，将他捆缚起来，天使们胜利了。该剧结束于希尔德加德创作的带有长大花唱的赞美诗《开始时》（In principio）和所有角色参加的行进。

道德天使和恶魔的斗争在希尔德加德的时代是一个流行的文学和绘画主题。在这部剧中，人的灵魂对抗着一系列女性寓言式人物，然而最终灵魂发现自己完全属于自己的造物主。教父和先知们的低沉的质疑的声音，是d音副调式的，代表《旧约》男性；道德天使的乐观的回答是d音正调式的，体现了《新约》的精神。男性们表达他们无限的惊异和敬畏，当女性道德天使出现时变成e调式。体现的灵魂是寄存于人类肉体内的神的火花，因此在剧作开始时变成人类。快乐的灵魂的女性角色对比只是体现为灵魂的男性角色，她不是肉体，而是肉体的基础，类似于树中的树液。相反，不快乐的灵魂具有两种本性和双翼。只要在死亡的阴影下，快乐和不快乐两种灵魂就无法分离。她们通过亚当永远失去了天堂的衣服，面对着恶魔的诱惑。已经被大天使加百列打败的恶魔脾气傲慢自大，他的发声方式是吵嚷和咕哝，而不是歌唱。上帝之知识作为出现在人类中的美丽知识，以连续不断和无限甜美的e调式演唱，提醒灵魂她们双方都能认出本性的真实情况——“汝所见皆天赐”。道德天使是十六个拟人化角色：谦逊、博爱、上帝的恐惧、服从、忠诚、希望、贞洁、天真、弃世、天国之爱、自制、羞怯、宽恕、胜利、谨慎和忍耐。这些道德天使的调式都处于e和d调式之间。

《道德天使剧》整部剧包括82首歌曲，文本是戏剧性诗体的，许多歌曲比礼仪歌曲更接近于音节式的。该剧也不是作为某个节日的弥撒或日课的一部分来表演的，是现存已知最早的不依附于礼仪的音乐戏剧。据研究，希尔德加德创作这部剧的背景是为了规劝她的朋友和助手修女理查迪斯（Richardis von Stade）不要离开隐修院而到它处当女隐修院院长，但并未成功。该剧最初的表演者很可能是希尔德加德领导的隐修院的修女们，修女的数量（20名）和剧中女性角色数目很好地对应，教父和先知们的男性唱诗班可能来自美因茨大教堂，另一个男性角色恶魔非常可能是由希尔德加德的秘书沃尔玛（Volmar）扮演，他经常出现在女隐修院，最有可能参与排练。《识途》中描述的道德天使的服装细节，暗示着《道德天使剧》也许不是以清唱剧的方式表演的，而是着装戏剧。歌词中暗示的许多动作说明该剧也很可能不会是静态的音乐会式的演出。

尽管保存在威斯巴登的大部头的《里森抄本》（Reisenkodex）中只记录了该剧的声乐部分，不包括器乐谱，也没有指出存在伴奏的乐器，但很多见证表明，希尔德加德时代鲁珀茨堡的音乐生活中圣乐是有乐器伴奏的，乐器可能包括里尔琴、竖琴、便携式管风琴、铃鼓、号角和笛子。现代上演的版本一般都包括器乐伴奏，专属于对剧情的解说，而不是对唱词的伴奏，例如开场代表游荡的体现的灵魂的那首，以及场间的间奏曲。

希尔德加德的《道德天使剧》属于所谓“十二世纪文艺复兴”的戏剧巅峰之作，同期出现的还有许多本地语戏剧，将在下一节讨论。

唱片推荐

标题：宾根的希尔德加德：《道德天使剧》

演奏：Sequentia，Benjamin Bagby，Barbara Thornton（指导）

厂牌：DHM，05472 77394 2，2CDs

唱片简介

宾根的希尔德加德（1098-1179）是最著名的中世纪女作曲家，同时还是神学家、作家和各种学问家，创作了大量各类著作和音乐。她最有名的音乐作品是现存最早的一部道德剧《道德天使剧》，很可能是她所在隐修院的修女们在1152年鲁珀茨堡教堂落成典礼上表演的。道德剧通常用寓言式剧情和拟人化的角色，而不是《圣经》故事或圣徒生平，来描述人类角色的堕落和救赎。《道德天使剧》讲述了人的灵魂被恶魔诱惑而拒绝道德天使的天国，最后悔悟和天使一起战胜恶魔的寓言故事。该剧的文本是戏剧化的诗体，音乐基本上是音节式的圣咏风格，圣咏和合唱经常交替出现，器乐伴奏服务于剧情。本专辑是继叙咏古乐团为希尔德加德诞辰900周年和建团20周年录制的第二个版本，也是该团灵魂人物芭芭拉·桑顿去世前录制的最后一张专辑，极具纪念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