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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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欢每次开车都喜欢循环听歌，可无意中居然又听到那支歌，是T用古人诗词，自己谱曲演唱的。

不是第一次听，却设置了一遍遍循环，听完先是满怀惆怅：都是怀才不遇的人啊，纵使那胸中块垒千斤重，却无人能帮忙卸掉。

想着文弱书生气的他孤身一人，离乡背井，舟车劳顿，满心忧虑，满怀思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雨中山岚，孤馆寒窗，雨打芭蕉淅沥沥，他想着心中的她，却奈何她的背景恰是他愁闷的根源。

他想着他的处境，却无奈他的处境正如那水上浮萍，飘摇不定，只能任凭雨打风吹去。

那残阳如血，照在他棱角分明清瘦俊朗的脸上，泛起满面红光。

颜欢在歌词中狠命寻找他的影子，听着听着突然喉咙哽咽起来：无人照顾的他可还好？

曾好几次听人说T已经成为孤家寡人，但上次颜欢专程去看他，尽管他搬到了一处小公寓里，醉得不成样子，看样子也只他一人独居，可颜欢却没敢问仔细，怕戳穿了一个美梦，自己无力修补。

于是耐心等他恢复体力，坐在对面沙发上同他拉家常。而他，歪在沙发上，努力睁大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颜欢的问题，让颜欢看着心痛不已。

但是她不敢问他的私人生活，怕两人之间的默契如玻璃打碎了一地，便再也无法收回。

于是聊了一下午，最后他盘腿打坐调理半天，方才睁开眼温和缓慢地说：走，请你吃饭去！

那晚两人点了一荤一素，一个青椒炒肉，一个清炒空心菜，吃完，颜欢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第一次见面时，颜欢就听见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那花朵你挨我我挨你地互相绽放，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山中急雨般敲打着她年轻懵懂的心。

她知道，这个人仿佛前世见过的亲人，天注定般地盘桓驻扎进她的心房，从此再也不会离去。

只是没想到，才华横溢的T和颜欢一样内敛含蓄。

他俩常与大群人一起参加活动，游泳、散步、乡村拓展等，即便眉目传情，即便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赌书消得泼茶香；即便他们在月下与群人牵手游戏，彼此望穿秋水的眼睛脉脉含情，却从未互相挑明。

直到离别之际，颜欢也没等到T的任何只言片语，默默四目相对泪眼朦胧之中，颜欢听出他心中焦苦：

原谅我，学业未成身未定，什么都给不了你，更给不了你任何承诺，从此山高水长彼此珍重，就此别过吧！

颜欢把他送进火车站后，一路泪流成河，似乎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已流干流尽，她没想到，自己祈盼憧憬的爱情就这样如曲终大钹般咣的一声便戛然而止。

从此山高水长，鸿雁传书也难抵相思之苦。每次接到T字迹工整清秀的书信，她总是边看边流泪。

信里面对她的离去充满怀念和牵绊，却对相思只字未提，因为遥不可及的现实让两人都对未来莫可奈何。

再见面时，她已是人妇，他也为人夫。T请她去吃饭，两人谈笑风生，眉眼之间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T比以前稳重且更幽默，而她总是被他情绪所感染，被他如花妙语逗笑得像孩子一样纯真烂漫。直看得一旁服务员羡慕不已：你俩是好朋友吧？这感觉可真好！

他俩闻言相视而笑，却什么也不敢再提。席间互道了各自的工作和家庭现状，便含笑挥手一别两宽。

只是颜欢在心里放不下过往，从前那纯洁的情谊在心里如一片金灿灿的向日葵花般灿烂向阳，怎么能让人忘怀呢？

后来又在一些聚会上遇见T，仍是笑语盈盈的模样，眉目间流转的东西，仍是只有颜欢能读懂的款款深情。

他妻子是一位出了名的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颜欢与他们夫妻一起吃过几次饭，见T虽常被铁娘子呼来唤去，但生活有人照顾，倒也渐渐放心。

心知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与他开花结果，便只能远远看着，只要他幸福安康便是心生欢喜。

但这世间情有千千万，只怨前世孽缘深，让她对T有了这一世牵挂。更怨此世缘何浅，让她只能如此牵绊到老，却再无缘相守一生。

后来渐闻他们夫妻不合，颜欢心里便有些默然：不知他又将遭遇些什么？但愿他能幸福到老才好！

自从得知他走上了歌曲创作之路，便开始疯狂搜集他的歌曲。

其实早在学生时代她就常与他比赛背诗，什么诗词他只要扫视一遍，再埋头沉思几秒，便能准确无误地合盘背出来，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令她瞠目结舌。

她还常听他在钢琴上弹唱自己写的歌曲，那曲调缠绵浪漫，声音醇厚质感，充满了魅人张力，着实令人迷醉。那时她就知道，他的才华定不会被淹没，假以时日一定会大放光彩。

果不然，他写的众多歌曲被国家级活动频频使用，但也有好些歌曲都是她一听便会一秒崩溃的，那都是在描绘他们美妙青春的消逝。

而这首歌更是借古人词抒他的情：怀才不遇、孤苦伶仃、四处漂泊、遭人算计。

颜欢只听一遍就立马秒懂他所有的心思，因而会对他的境遇心领神会，若他处于这等困境，怎不让她心急如焚？

他醇厚清亮又质感的歌声里，缠绵悱恻与孤独寂寞纠缠不清，反抗与挣扎时时又被残酷现实抹杀了过去。

她竟然在百转千回柔肠寸断的歌声中听出了刀光剑影！

于是，在飘着朵朵白云瓦蓝蓝的天空下，颜欢一路泪如雨飞，开着车一路狂飙，她不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将这悲歌里的悲戚从他的生命里抽离？！

她只不过想要他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