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虽然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对我来说,那是个远古时代.我的家乡,也是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桃花狂开:桃县,桃花乡,桃花渡村.对了,我的真名叫桃花,妖颜只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溪水流到桃花渡之前,有座险峻至极的山峰,据说当年孙猴子大闹天宫,背着蟠桃回花果山,碰巧掉了一只在这里,变为山峰,所以此峰如桃,这里的人们习惯叫它桃墩,因这桃历九千年成,故连桃墩也有了妖气。听母亲说桃墩上死了很多人,推下去的,掉下去的,跳下去的-----那儿就有了很多鬼,这里的人说你迟早到桃墩的话,就是咒你死的意思.我们小孩子是断不可以也不敢到那里去的.桃墩南的桃溪和北面的回龙溪在它正西方汇合,再往下,依然叫回龙溪,山势变的平坦,水自然温和了,桃花渡村在回龙溪北岸,我家靠回龙溪很近,我出生那年,家旁造了座石桥,桥名就叫桃花渡.在这以前,桃花渡的人们靠在溪上搭竹排出入,父亲认为这桥很有意义,就干脆为我起名桃花.
我家乡盛产桃子,桃子成熟,装上筐,踩着竹排,渡过回龙溪,然后用独轮车推到桃花乡卖.据说以前桃花渡的桃子名气比无锡水蜜桃还响亮,只是因为交通不便,运不出去,才慢慢被埋没了.也是因为桃花渡的桃,才有桃花乡的地名,因为这桃,才有桃县的说法,并且,也只有桃花渡这一带的桃好吃,说来说去,就是我这里的人,也有好多人叫桃花或桃子的,本来我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后来不一样了,因了我的妖气,我成了最不一般的一个女子.
我在桃花渡生活了15年,但是我对它的印象却不深切,可能和我近几年在外面的世界时间久了,被迫着接受太多东西,以至把我的从前挤到了记忆的角落里.它是龙啸山的一个山坳,已近山脚,气候很温和潮湿.在我记忆里龙啸山高林密,从桃墩沿回龙溪一路往上是主峰龙顶,有风的日子龙顶就有异声,象龙的啸声,故名.可我没去过那个地方,我们这里的孩子很少到桃墩以上的地方玩,是因为山势险恶,还时有不少野兽出没,就连大人也要结伴而行.桃花渡一路往下地势平了,乡镇和县城都不远.我在桃花乡读的小学,那时最真的记忆是提着鞋走很长的山路,到了学校 才穿,是怕走山路磨坏鞋底,村里的小孩都这样做,实在是因为贫穷,老记得这个是现在的我一个礼拜都至少要买上一双皮鞋,光脚走山路磨破的是脚底,磨老的也是脚底,还有个结果是我的脚板大,现在老买不到合适的鞋,又有多少年轻的女子穿41码的鞋啊?
上初中是在桃县,那时我家的条件好多了-----是我们家乡的条件好多了,是桃子的缘故,桃花渡风水好,产好桃偏偏年年丰收,卖桃的收入也不错,初二时父亲买了部拖拉机,用来把桃子直接装到县里卖,我就有坐拖拉机到县里的记忆,一路沿回龙溪下,枯水时河很窄,有的地方不到一丈,就显出了宽阔的河床,上面是大大小小的白色石头,每一块都被磨的光光的,路也是石头铺的,颠簸的厉害,但是比起步行到城里是幸福不知多倍.旁边山上多的是树,记忆中树占领了我很大一部分,不只是家里的桃树.涨水时回龙溪也好看,溪水象是会唱歌的鱼,快乐地流淌着,我的心情也一样流淌……
读完初中,父亲没让我读下去了,在桃花渡,一个女孩子家,读到这份上本来值得别人羡慕,可我不甘心,那年快开学时,我第一次到了桃墩对面,仰望它,是很重很重的压抑,一会工夫,就有它要塌下来的感觉,那上面的树不象这里其他地方密,稀稀的,每棵都长的奇奇怪怪,特别是半空中石头里长的树,真的有妖的形状,这里的溪水也特别的急,特别清,颜色特别暗,是阴暗,没接触就知道它一定也特别的凉,这让我想到我母亲的关于它的种种传说,我没理由不相信,那时我望着桃墩的顶部,心里想,总有一天我要爬上去的,哪怕是死。
当时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反抗,我只是很不开心,我不想回家,看着溪水,慢慢被它诱惑,我用这个词是因为现在的我相信那里有妖气,慢慢就有接触它的冲动.下到溪边没有路,很杂乱的大石头和树,我硬是顺着它们到了溪边,溪水真的真的凉极了,就算现在想起,我的身也有凉意,那天我就坐在溪边的大树旁,望的也是树,桃墩顶上的一棵老树.
直到傍晚,听到我母亲焦急的声音:桃花!很悲凉的声音,我委屈地回答着'妈',回到家,父母没责怪我,他们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待我的样子,后来村里的其他人也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再后来母亲去问了'仙人','仙人'说,桃花已经带上了桃墩的妖气.
我的真正的变化来自颜近,近是他的名,他那里文化气息浓的很,近山才是他的字,不过我习惯叫他颜书记,到现在也没改变.
颜书记是个非常非常英俊潇洒的大男孩,事实上我认识他时他已经28了,和我一样是属猪的,这个相同之处让我很满意,同样也让我有了更多认同他的理由.
98年的春天,桃花渡的桃花开了,漫山遍野,开始是淡淡的点缀,然后是真真切切的粉红,深粉,开的人心惶惶的,到极盛时,反而转为淡粉,象是薄纱笼罩在山上.桃花渡的人比平时多了笑脸,不过该做什么的还是做什么,我提着衣服到回龙溪边洗,用个木棒锤着衣服,溪水凉凉爽爽,舒服的很,桃子从县里回来,说是在招工,在江南的一个叫颜市的地方,这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我父亲特别在意这事,问我说反正你在家没事,不如……其实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我这个带上了妖气的女儿影响这个家,巴不得我走,我没说话.
第一次看到颜书记是在桃花乡政府,他穿着西装,在我们这里几乎没人这样穿,所以看着觉得怪怪的.他就问了我一句,脸上没有一点点的笑容:几岁了?我16岁,但是父亲对我说要说自己18岁,不然会不要你去的,所以我说:18岁.这样的说法让我不安,是的,后来的后来证明了我的错误,因为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谎话,我再怎么用自己的真心,命运也不会再眷顾我这个带妖气的小女孩.
我们乡应聘的小女孩一共去了50多个,去那里打工的却只有12个,我是其中的一个.那是我们乡的第一次输出劳务,所以乡里还请了我们的客,还开了会,大意就是要我们为家乡争光,好好干,不可以丢了桃花乡的脸,当然包括桃花渡的.父亲知道后,有点开心的样子,平时他总是象有很多不开心的事一样,他可能是忘了形了,母亲不一样,小小的我已经看得出一些端倪来了,会不会和桃墩的妖气有关?弟弟妹妹们还不懂事,不明白我这次出门代表的是什么,看到好菜欢天喜地地闹,母亲一直一直在说话,但是我现在也记不得她说的是什么,都是嘱咐的吧.
我走时,桃花开始谢了,我久久地望着桃花渡,这座显得很古老的石拱桥,虽然它和我同年,直到看不到它,因为我知道,再看到它,我就是回到家了.桃溪里漂满了桃花的花瓣,近乎于白色的粉红,随着溪水,身不由己地,和我一直同路到很远,暗地里,它们改变了溪水的颜色.
半夜时,姐妹们大多睡了,我睡不着,隐约地,我爬上了桃墩,这个传说中的地方,这地方到底有没有人去过?到现在我也说不正确;但是我去了,山很陡峭,树多,石乱,所以我狼狈地到它的顶部时,发现下面就是悬崖,溪水在这时好象静止不动,可是我的心,早在这山之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地方,我只知道我要在这里,哪怕是死.真的说不上为什么,这地方有妖气,最终决定了我的跳跃.我在空中,什么也不是,我飘在空中,象回到了我的出生,那时,桃花渡刚建好,它不叫桥,它叫桃花渡,我叫桃花.然后疲惫的我被从梦中叫醒,要下火车了,可是我的心.还在桃花渡.
一.我的初恋
我没想到我的初恋是和颜近,这个和我非常遥远的优秀大男孩,这或者是我身上有了桃墩的妖气,让我年轻不懂事的想象发生了作用;而他在对于我和他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上说了谎话,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注定饱受折磨?更没想到的是我和他走的这样艰难,甚至,什么也没说明白,就莫名其妙地分手.
1.我喜欢颜近
到颜市是清晨,一部大货车来接的车,正下着细雨,什么都是朦朦胧胧,颜近的头发湿了,显得亮亮的,走过来接过我们这群小女孩中的一只包,是我的行李,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母亲帮我做的一包饭饼,这种饭饼用凉干的米饭做主料,加辣椒,大蒜,红薯,橘皮,生角等揉的韧了再晒干,样子难看,是不规则的饼状,黑不溜秋,看上去有点脏,不过又香又辡又好吃.后来我和颜近提起过这饼,他还拿起个咬了一口,马上张大了嘴巴,一副苦脸,估计是辣着了,南方人,不习惯,但是他嘴上说好吃好吃,留着明早下粥吃,我估计他后来肯定把饼扔了;再后来,他跟着我学会了吃辣,最后,他到德庄火锅吃总是要超辣的锅底,再加麻加辣,还拌一种叫干碟的调料,用辡椒粉和胡椒粉制成,连我也吃不消,吃韩国菜时把整盏的辣子调料往嘴里塞……我再也没看到过比他更吃辣的人.
颜近把我们12个女孩子安排好了宿舍,相邻的两间,吊扇,弹簧床,钢窗都是我们好奇的对象,颜近始终没笑,不过还算平易近人,告诉我们哪里打开水,哪里洗澡,哪里食堂,甚至厕所,然后说:今天就不安排工作了,没事在厂里转转,熟悉下.然后我才知道了我们进的是颜市第四棉纺厂,是一家乡镇企业,在颜市的红豆乡,颜近是厂里的团书记,保安科长,厂办主任,厂长书记是他叔叔颜仲达,父亲颜伯达是乡长,伯父颜公达则在市委工作,这些概念对我,一个龙啸山下出来的小女孩来说,是多么陌生的事情?如果没有后来的崩溃,在我心里一直认为这是座权力是神殿.
可是我很是不想提我的青涩年代,每每想起就卡壳,我已经习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而我写这些东西出来的初衷是记下我和颜近的所有,然后把他忘记,为了这个目的,我只有忍痛.
那时我很真实,和颜近的所有也真实而纯净,在现在的我想来,感觉却是梦,很象一个虚假的故事.我现在的生活是浮在自己都没办法明白和把握的空间,什么都不真切,都象一个歇斯底里的玩笑,偏偏是我真实的生活,所以这也许是上帝给我开的一个玩笑,这个玩笑的意义在于让我明白:不要当真了,你这个 女 人 .
不是我没办法叙说那段生活,是我坐在这个键盘上,提到那时光因了现在的繁华寂寞而显得不象是我的世界的生活,我宁愿把它们跳过去,但是不行,如果没有了那段纯净,我现在的生活就失去了对比,没有了变化,没有了本身的意义,也没有了痛苦和肮脏,和切切实实的爱狠,和疯狂,发泄,绝望,和漠然,阴谋,诱惑,没有后悔.记得颜近开始时说我:眼睛里有灵气;后来他说我,眼睛里有妖气;最近的一次,他说,我眼睛里有寂寞,让他看了 疼痛.而一切的变化来源于他,包括他现在的失踪,一切的一切,也都需要,需要我说明,我和他纯净的开始.
刚开始,颜近也说了谎话,他说他没有女朋友,或者你还不知道他这个人,他这个人一看就是个真实的人,坦诚,严肃,不会说谎,再看他,还是个非常老实踏实的人,让人放心的人,所以我根本没机会去怀疑他说的话,这和我现在的想法看法完全不同,换了现在,我谁也不相信.这就有了宿命的感觉,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谎话,他和我说的第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也是假的,就理所当然地让我和他的所有都象是梦一样.
我们12个姐妹全部安排在后纺的细纱车间,每个人都有师傅教.车间里噪音非常大,热,灰尘特别多,大多是飘着的断纤维,当时很累,但是谁也不说这个字,谁都做的很卖力,在我们看来,可以走出桃花渡就是最大的幸运,我可能最特别,因为我一直用最快乐的心情在做事,我的快乐有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姐妹们,很快我成为了她们的中心,又一个原因是从四棉厂的同事们嘴巴里知道了,我很漂亮.漂亮这个词对我们来说是陌生的,在老家,最多被人说一句:长的标致,是标致,一个女孩子家最重要的是找个好人家,你永远也没办法做到主动,更不要说16岁的我,也是在这个漂亮的词里,慢慢充斥我以后虚荣的形成,有包含了以我为中心的思想形成.还没有一个月时间,就开始有年纪大点的问我想不想在这里找男朋友的事情,我很不好意思地摇头,而车间里的年轻小伙子们,有事没事地总喜欢往我的车台跑,我没有兴趣,他们只是膨胀了我的虚容,在我心里,颜近已经有了一个出乎我预料的位置,从第一次看到他和他接我包时开始的位置,虽然我知道,这很可能只是个梦,他很少到车间,也会在我车台旁停留,最多问些生活上的事情,他高高在上,我只是桃花渡出来的一个小女孩,他和我是那么遥远的两个人.
真正有机会是在一次厂文艺晚会上,是团支部组织的,颜近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节目?我说我会唱歌,说精确的,我有点聪明,这个我自己清楚,虽然别人不一定这样看,我在短时间就学会了不少歌,我报的是相思风雨中,可是我没想到最后成了我和颜近的合唱.
我没想到的是颜近这么一个严肃不爱说话的人歌会唱的非常好,我唱的也不烂,这在我以后得到了证实,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经常去KTV唱歌,朋友都羡慕我的歌喉,都说我可以和职业的歌手篦美,让我后来总想唱歌表演:说到底,我是个喜欢表演的人,不知道和我以前生活在封闭却自由的山村有没有关系?那次我和颜近理所当然得了一等奖,也是我第一次拿奖:一只放音机 ,羡慕死了我所有的姐妹.可是我真正的收获不是这个,颜近朝我微微笑了:唱的不错,伊桃花.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迷人的微笑,让我心慌不已,这才是我最大的收获.
那时的生活其实很平淡,平淡的生活让当时的我心旷神怡是现在的我无法想象的,我和颜近的接触开始多起来了,他有事没事地值班,我上的是三班制,偏偏每次值的都是我的班头,这让我看到了希望,当时的我已经很喜欢颜近,但是我从来不表现出来,这是对的,就是现在,这也是对付男人的一个好方式,我这样说是不是在说明我在这方面的天赋?看到颜近接近我,厂里的其他小伙子知难而退,本来,他是个没有对手的人,隐隐的狂傲只是当时的我没办法理解,我的狂野也多半源于他的潜移默化.那时也很有趣的,因为车间声音实在太吵,不的不大声说话,不得不尽量把自己的嘴巴靠近对方的耳朵,这很是让我温暖,然后我知道了他最喜欢的事情是看书,流浪,我不明白他说流浪的意思,他这样的人我想不出和流浪有什么关系,不过现在他好象在流浪,谁也没有了他的消息.然后他经常借书给我看,再后来他带我到红豆乡的街上玩,告诉我孙谦益和杨如是的故事,和他们一起住的红豆山庄看四百年前种下的红豆树,还带我去看了一棵几百年的枸杞树,说到历史说到文化,他的话就很多,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并不是我真的听了多少,我喜欢他的神彩飞扬,我更加佩服他的博学多才.
我发现我的很多同事和我疏远了,这让我不解,再后来有个大姐偷偷和我说,颜近不可能要你的,你自己要想好了.是吗?我说,我又不是和他谈恋爱.大姐就没多说话,用种同情的眼光看我,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的眼光错了.
颜近第一次带我去远点的地方是长江,开着厂里的车去的,就我们两个人,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颜书记这么优秀的男孩,女朋友一定很漂亮.他没迟疑哪怕一秒钟:一直忙啊,没时间考虑,并且也没遇上中意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出的话容不得别人怀疑,事实上他在大学就有女朋友,那女孩子在澳州读书,一直和她通了3年多的信,后来我看到过她的照片,真的很漂亮,重要的是,很象我,包括长及腰部的头发,后来颜近也承认了这点.和我熟悉时,他们已经开始因为距离性格的原因,关系不怎么好了,那个女子怪他不争气,呆在乡下的小地方,没有前途.可是不管是什么原因,颜近不应该欺骗我,这也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这样说法的后果是让我们后来的争吵多了一个理由.
一提到这段美丽的时光,在我到现在为止最美丽的时光,我却总是不得不放缓我的脚步,好几天,我心情落寂,包括我的思维.
然后在今天,我喝酒了,很例外地,我在晚上8点多出门,飙车;我开的是本田400,颜近留下的东西.老东西了,不过还可以,马力足够,我在颜市的世纪大道上,把车速提到了160码,颜金近说的,160是个界,再快,车就不好控制:为什么我总是说颜近颜近?我真的什么也离不开这个名字?
回到家,我的心很狂乱,对,是狂乱,颜近最明白的性格.在骨子里,我有他的影子.
坐下来,看着键盘,是的,我为什么要写下我和他的故事?我只是想忘记他,他一直在我心里,困绕着我,我写,是想写完了,把它放开,我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不只是他.而他呢?我不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消息,我相信我的这一说法,因为他说过,从来不相信别人.
到工厂一个多月后,我被安排在了后纺车间办公室,做检查棉纱的事情,粗细,强度等,想来,这和颜近多少有点关系,这段时间,我总是到他那里借书,他家里好象有永远看不完的书,借我的第一本书是希腊神话故事,第二本是颜市志,随便提到其中的目录,颜近都可以侃侃而谈,好象这书是他写的一样,我只是沉迷,我慢慢知道了,我喜欢颜近,喜欢到了骨子里了,可是,我从来不可以有什么表示,因为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
应该说我和他心里都明白了,但是他也若无其事,他有若无其事的资本,我没有.他的资本在他的家族里慢慢退化,因为颜近和我的事成了明摆的事,都在说我和颜近在谈,这让他的父亲和他有了谈话.
可是我不知道,我还是以前的样子,是有所过而无不及,我的笑朗朗的,根本不是我现在的样子,我总是装出并不在乎的样子,16岁的我根本欺骗不了别人,我的快乐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本来,我应该有完整的记忆,可是我现在再怎么努力,它也完整不起来了,零碎的记忆,红豆镇中心高大的雪松,和一些温柔的风景,这些有点象现在的世纪大道,在1998年,世纪大道什么也不是.
是的,我在抛弃什么,那些我纯真的东西,现在都已经什么也不是的东西,说了,最多让人感慨一下,如此而已,根本就没办法想象,一个龙啸山小女子的心情,就算我自己,也快没办法理解.
点上最后一根烟时,我发现我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是不是我真的再没办法去刷新往事?根本没办法去了结什么东西?比如,我实实在在喜欢颜近,只是我一直没说出来,在他说到爱我时,我也保持了桃花渡人的矜持,仔细想来,我从来就没有对颜近说过爱他的话.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那时我已经喜欢上了颜近.
2.如果说这是爱情
我在半云半雾中过了3个月,最终,我不得不回到现实,我希望和颜近好,希望可以和这个男孩一起生活,才发现这带有点神话色彩.可是颜近好象不是这样想的,他认真地看我,说:你的眼睛里充盈着灵气,让人心动.是吗?我傻乎乎地问,在他面前,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傻女孩,我甚至不知道灵气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他的眼睛,特别的温柔;也是我这灵气,使他对我'动'过两次,一次试图吻我,我没让他得逞,这在我现在的生活中多少有了讽刺的意味,却反过来证明了那时的可贵.另一次让我和他莫名其妙地分了手,那又是以后的事情了……
颜近的父亲知道了我和他的事情,认真地和他谈了话,意思是要他和我分手,当时我只以为是门户或者我是外地人的关系,在颜市,只有讨不到老婆的人才会找外地的,98年时他们称我们为'野人',直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叫法,只是慢慢接受我们这样的外地人后才发现的我们不是什么洪水野兽,把我们的位置微微抬高了而已,这在我看来也无关痛痒,真正的原因从颜近嘴里说出来,就完全不同了.
1923年,红豆乡还叫白茫,因为有条叫白茫塘的大河流经它的全境,后来改名是为了发掘悠久历史的文化底蕴,说起这些,颜近就象是专门管这些档案的人:那年,我的曾祖父娶了三房,就是我的曾祖母,有人说她漂亮的让白茫的女人没了颜色,也有人说她妖的很,是个狐狸精,不管怎样说,她还是聪明贤惠,把颜家管理的井井有条,曾祖父非常喜欢曾祖母,到了专宠的地步,这让大奶二奶没了地位,非常妒忌.一次颜家请木匠做家具,其中有一个小伙子长的眉清目秀,居然还是我曾祖母的老乡,就多了些言语,大奶二奶看在眼里,一合计,到我曾祖父那告了状,并且给了管家和几个伙计好处,让他们也和我曾祖父说.曾祖父起初不相信,说的人一多,不得不信了,当下把那个小伙子打了个半死,赶出了白茫.我曾祖母再怎么解释也没用,她就发狠说,我是清白的,老爷实在不相信,我只好用死来证明.曾祖父竟没拦,由着她投了白茫塘,连尸体也没留下.她这一死不打紧,没几天,颜家莫名其妙暴病死了好几个人,包括我曾祖父,病重将死的他突然感悟,关照家人,和我曾祖母合葬,墓就在虞山上,每年我们还要去扫墓的,因为没找到她的尸体,所以墓中只有几件衣服.颜近在说这些时表情严肃,我听着完全没有感觉,这是个遥远的故事,根本和现实生活没关系,如果有的话,就是我对这个女子的同情.
被赶走的小伙子和我曾祖母同姓伊,江西桃县人.颜近看着我缓缓地说,在那个七月,我突然觉得了寒冷,这寒冷象极了家乡的桃溪,我感觉到了颜近说的应该和我有关,因为我也是桃县人,我也姓伊.
只是在家里,女人一般没有姓,有的一辈子也不被人提起她的姓,现在倒好,有了网,人就可以随便用个名字,这姓倒是真的淡了.
我的曾祖母名叫桃花,死于1924年1月1日.我吃惊地瞪着颜近:真的?问完后发现我问的好傻."真的,"颜近盯着我,7月,树木最繁华的时候,阳光很好,所以那些树木的影子也有着清清楚楚的边界,我的寒意却在迅速地扩展,不由的紧张,心里有无数个问题,嘴上却怎么也问不出来.颜近好象懂我的心思,"桃花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其实红豆乡有太多人知道这故事,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过这事已经过去很长很长时间了,长的已经没有了新鲜感,长的很少有人再提起,我却很关心,好不容易打听到我曾祖母老家在桃县,这连我父亲他们也不知道.我是个不信邪的人,我不相信大奶二奶曾祖父和我的两个叔爷的死和我曾祖母有关,虽然他们确实是在年底相续过世的.(我忽然想起母亲和我讲的关于桃墩的故事,那上面有妖气,祖上就训导不可以上去,特别是女孩,也听说过有女孩上去后就失踪了,这个桃花会不会也上过桃墩?)刚好这次要招工,我特意到了你们那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沟里,很巧的是,你也叫桃花.本来这些事不应该和你说的,你知道吗?更巧的是,我爱上了桃花,这个命里注定和颜家有关系的名字,颜近不疾不缓地说,我听着头疼,按现在流行的说法是晕菜的很,这所有的所有都好象是颜近他一个人安排好了的,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没有选择地自觉地陷进去了,自己还浑然不觉.他一手扶住我的肩,轻轻抱着我,轻轻地说"我爱你.",边试图亲我的嘴唇,他很高,180的标准,我却只有162,所以他做这事时必须低下头,我差点被迷惑,紧要关头我转过了身子,脸上象被开水烫了一样.
颜近说这些,好象在暗示我什么,可能是所谓的轮回,我和他一样不信邪,不然,16岁的我不可能到桃墩对面的小溪去,那个在我家乡异常神秘的地方.后来我们终于还是分了手,奇怪在我们分手也分的太过蹊跷,确切点说是找不到实实在在的原因,这样说多半是安慰了我自己,分手后我经常想如果这个词,如果――可能我和他就会怎样怎样,我为我所做的很多事情后悔,后悔的不行,但我就是不愿意让颜近知道我的后悔,世界上不应该有如果和后悔这两个词的,慢慢我懂这道理时,已经物是人'飞'了.
听完颜近讲的桃花,我好几天心神不定,我以为这很快就会过去,谁知道这个桃花的影子会在我身上愈来愈清晰,甚至在好多时候,我觉得她就在我的身体里,多年后,我竟然习惯了那个桃花,慢慢的,我知道了自己,知道我自己出生在1924年的1月1号,而她在我的身体里依然悠然自在,连她的那些哀愁也从来不加掩饰.于是,我多多少少想起桃墩,和那时我的很奇怪的想法,我要去桃墩,'哪怕是死',有了这个桃花的影子,我明白了那时我的想法一点也不奇怪,总是有一天,我会爬上去的,按我们家乡的说法,到那里去,就是死.
最终颜近没听他父亲的,这就有了结果,我被工厂辞退了,还补了一个月的工资。我不知道这一个月的工资代表的是什么意思?那时我不懂,有时人是可以不拿那钱的,我没管,就算我拿那笔对我来说是个大数字的钱时我一点也不开心,心里茫乱的很.突然之间就要我离开这个工厂,我一下子难以接受,更难以接受的是我要离开颜近.
让我离开工厂的用意明白的很,就是要让颜近离开我,往后的事出了老颜的所料,是的,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当然怎样就怎样的,比如我和颜近的爱情……如果这也算是爱情的话.
回到宿舍,姐妹们各做着个人的事情,没人问我,更没人安慰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和我有了距离的,这距离很是让我寒心,我现在没有了工作,我无处可去,甚至不可以回家,回家意味着丢脸,丢父亲的脸是小事,丢桃花渡的脸事大,我还有点不一样,家乡的人都知道,我是去过桃墩对面的女孩,我带有妖气,人们自然而然会说,怪不得……
颜近好象不卖父亲的帐,和他叔叔着实闹了一回,听说在厂办摔了东西,拂袖而去,不干了!我本来就没真正怀疑过颜近爱我,在别人劝我最多时我也没怀疑,有的只是觉得遥远而已,颜近的离厂可能让很多人跌了眼镜,我想他家人也一样,不过谁都明白,颜家丢不起这个脸.
颜近又回到厂里上了班,这好象很合老颜书记的算盘:有的东西你终究是没办法舍弃的,比如这个颜家,和它的所有底子,这更加符合了看客的意思:颜近真的会爱上个桃花渡的小女孩子?我也没奇怪,因为我一直相信他。
天气闷热,而颜近没找过我,这让别人看出了什么来了,保卫科的同志过来和我说话了,意思是我应该走了,因为这几天已经是照顾我了,让我有必要的准备,我的心灰灰的,我不知道我从这里走出去的话,还有什么地方好去?我更加不想和颜近提这个事情。
一星期后,颜近走了,走时他给了我一个地址,“相信我的话,来找我,我等你!”他说,很平静,“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可以决定我自己。”这一次他走的无声无息,这一次他让我明白了,他是决然了,这一个星期,才是他真正冷静的时候,才是他真正的准备, 现在,他准备好了。
我没准备好,可我真的没地方去,两天后,我非常忐忑地坐上了往颜市的中巴车,找到他的那个地方时,我差点哭出来了……可表面上我做出的是一副的无所谓,颜近没表现出什么,现在想来,我们都是狂乱的人,但是想不懂的是为什么那天,我们都那样的保守平和。
颜近领我进了他的家,“我知道你要过来,所以租了个比较大的房子。”其实房子一点不大,在中间隔了一块绒布,一张桌子加两小椅子,就显得挤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们先在这里将就下,我一定会努力做,一定会在颜市买大房子,一定让他们后悔!”我不知道“他们”指的是谁?应该是很多人的,我想。
颜近在颜市布匹市场租了个门面,他大伯的一个战友在沈阳军区做的官好象不小,靠这个关系颜近直接把布运到大连.他不和我说生意上的事,我也不问,感觉他那段时间特别严肃,甚至是 紧张,是的,紧张,我也紧张,我说不上这紧张的原因,所以那时我们活的不爽的很,隔着一块布的床那边,总是在深夜有翻身的动静。
要说开心,那是煮饭,我们的'家'在河边,是以前颜市很有名的三上四下楼房,我们住的是楼下东房,房外有棵香樟树,就着香樟树搭有个小棚,玻璃钢的顶,棚小又低,放着我们的液化气灶,我们一般买个5到6块钱的菜过小日子,是我做的菜,那个季节多雨和风,煮饭不好煮,有时他还要帮我撑雨伞烧菜,这样的滋味可能我这辈子再没办法重新品尝了,可那才是我的真正的幸福;还有的幸福是早上,我总是比他早起,煮稀饭,(我经常把没吃完的菜和饭倒在一起煮的很烂,颜近说好吃.)洗衣服,而他也不会晚起,我们话不多,好象有很大的默契;他一直不是个话多的人,除了酒喝多了;那段时间他没少喝,每天晚上都喝,是5毛一袋的黄酒,8两,这习惯在后来影响了我,后来我也喝,是1年后,不过喝的是白酒,总是整瓶的,一个人,明白了酒是什么,酒是一个世界,除了你现在的世界外的另外一个世界。那么颜近那时,不知道是不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活着?
快月底时颜近的心情好象更紧张,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钱汇过来了。说这话时他没笑,但是明显有笑的痕迹,至少不是以前的严肃,我并不知道这个钱代表着什么,“7万6千元,一分没少,”他说,“这钱不到,我就死定了。”我不知道这钱中有多少利润,反正我由衷地替他高兴。“今天不要买菜了,咱们上馆子奢侈一下!”其实我并不想颜近能成功到怎样,我希望可以平淡生活,或者说可以简单生活,想我和他现在的样子我也很满足,而颜近有野心,这样的野心多多少少影响了以后的我,以后的我是第二个颜,只是我多了一个字:妖。
我们去的地方是衡山路靠长江路的建明饭店,是安徽人开的小饭店,一共才5个桌子,坐定后颜近说的第一句话是:“很久没吹空调了,有点不习惯。”这让我警醒,让我想起了他的身份,一个家族的公子,就算在单位,也基本坐在空调里;以前和他经常去饭店吃饭,他总是说:“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他并不是个节约的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是在听到他说要奢侈时,我还在想会去哪个大饭店,事实上竟然找的是这样的地方,还不如他从前在红豆乡平常吃饭时“奢侈”,这或者就是颜近,他较上了真劲了,这样的男人是可怕的,这是当时我的想法,数年后我和他也经常在这地方吃饭,不过饭店换了老板,开的是韩国料理,店名叫友来亭,酒菜的价格也不一样,最便宜的8两装竹炭烧也要20元一瓶,我俩一喝最起码4瓶。在建明饭店,我们点的是鸡爪,毛豆和花生的小拼盆,龙虾,麻辣的,很小的那种,那时很便宜,辣子鸡丁,番茄炒蛋,我们还要了白酒,8元的洋河,算是蛮好的酒了,颜近说,今天我高兴,你也陪我喝点。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就喝了近半瓶,他用奇怪的眼神看我:想不到你这么能喝?我说我真不会喝,他有点想笑的样子,没笑出来,仔细回忆,他对自己的笑一直太吝啬。
回家的路上他说了四件事,是那一个星期,他和大伯的联系,他说真不想靠他们,(颜近说的是他们,不是他。)但是没办法,只怪自己平时太不上劲;第一次做生意,没有一点的把握,如果这次款子到不了帐,这辈子也没办法翻身,又得回家;(他说了回家这个词。)听说她可能要回国,不知道她活的怎样?(他第一次自己提起那个澳洲的她。)一直为自己的曾祖母抱不平,颜家是地狱。(他用了地狱这个词。)这四件事情每样都让我心神不定,唯一所的是:要知道颜近,灌他酒。
头有点晕,想到了那层布幔,这样的我和颜近,算不算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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