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

作者: 女夭彦页 | 来源:发表于2019-02-12 14:40 被阅读48次

      (生命再绚烂,在茫茫宇宙间,终是卑贱;人生百年,星光斗转,也就一晌之间;那么,我们再怎样嚣张,都只是群贱客,世间轮回里卑贱的客人.)

      正阳大桥改建,这人民路就断了,街边画了停车线,车位太少,有几部小车停在了没停车线的街边,不过没影响这城市本质的繁华,看上去显得拥挤了些而已。

      剑客A“坐”在人民西路的人行道上,她只有一条半腿,一只手截到手腕,一只手只余三个手指,她那些裸落的皮肤大部分被斑驳的伤疤覆盖,她在用那只只有三只手指的手在画画,用另外那只手按住纸张,她画的是水彩的花鸟,在她身前放着张纸,用毛笔写着几个字:家中火灾,儿子读书需整容,望好心人帮助。旁边一张纸上写着:用名字作画,每张两元。

      剑客B也坐在距离A十来米的水泥街砖上,年纪很轻,稚气的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他没有双手,在用两只脚拉着一把陈旧的二胡,面前一只搪瓷罐里有几张毛票和几枚硬币。

      剑客C坐在一块木板上,木板下有四个轴承做的轮子,是个老者,脸上有莫名其妙的微笑,他畸形的双腿以不可思意的角度盘曲着,一只手短小,落在胸前,他用另一只稍畸的手扒地而行,看到对面过来的剑客D,他打了招呼。

      剑客D胡须苍白,双目翻白,拄着根黑乎乎的竹子,听到C说话,摸索着找到C那只短小的手中的饭盆,轻轻地摇了摇,街上喧哗,他基本没听到声音,又把手伸进那盆摸了下,一张票子也没摸到,就轻叹了口气,C却还在笑,不过D看不到他的笑,只听到C说了句什么,D没听清,把耳朵侧过了点。

      剑客E和F并排坐在人民西路和朝阳路的转角处,她们的前面摆着张小凳,E20出头的样子,模样长的不错,F30多,穿着很是乡土的服装,看到路过的穿着鲜亮的先生女士,她们的眼中露出企盼的神色,一遍遍地重复着:要擦鞋吗?她们的眼前是错落有致的商店,它们或溢出诱人的香气,或闪耀着五彩的光芒,不少店门口站着漂亮青春的女孩,甜甜笑着招揽生意。

      剑客H(HE)打开车门,下了雨,街面有点脏,他迟疑了下,才把锃亮的皮鞋伸出车门,后面的剑客S(SHE)没注意这些,很快嬉笑着从车上下来,快乐的象只小鸟。

      H剃着平头,50来岁,脸上修理的极干净,穿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手上戴着金表,肚子突出,皮带扣熠熠生辉,西裤的烫缝清晰,表情却严肃,和S形成了强烈的对比。H的祖父曾在大陆为官,着实光彩过,后来打了败仗,随着姓蒋的男人逃到了一个岛上,这姓蒋的带走了大部分的国库,这些数字属于保密内容,大陆到现在还是发展中国家,多少有这些财富的原因。靠着这些财富,那个小岛的经济发达起来,而今,堂而皇之地回到大陆投资,成了受欢迎的对象。

      S20岁模样,烫过的发型时尚,挑染出的几条黄色纹路十分张扬,她长的很漂亮,加上细心的化妆,是正常男人的话看到这样的女子多少会有些想法,更何况她穿着低胸的黑色上衣,可以看到隐约的乳沟和雪白的部分乳房,衣服比较短,还露出些性感的肚皮,总之,除了脚上的高筒靴,她身上明显少了遮盖的东西,S这样的衣着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个职业,所以,有时穿着也是重要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有被误解的可能。她紧走几步,挽住了H的手,几乎带着蹦跳的成分边说边笑地看着街边的橱窗,好像根本没发现眼旁的ABCD们。

      I停好车,熄火,打开车窗,天气还很热,上次开着空调在车里吃盒饭,被H看到,罚了5元钱以后,H不在车内时I是不敢开冷气的。他是个40多岁的老司机了,不过现在的司机日子不好过,他透过挡风玻璃,冷冷看着H和S,心里还在为上午的事愤愤,上午他拿矿泉水发票给H签字,H看都没看他说:怎么又没了?水是不是都被你喝完了?好像矿泉水是什么珍贵东西,I有事没事就躲在车里喝水似的,每次I去报矿泉水费,H都这样说,I很想告诉H,这话很伤人自尊,若是年轻20岁,一定会在H那张保养的很好的老脸上结结实实地扇两巴掌,不过每次克制住,最后就不说话,只微微笑一下,然后I用绅士的方式在心里表示了不屑。而现在,H带着S消费时,就不再考虑这些细节了。

      毛泽东同志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般不会走眼,S就是时下人们“尊”称的小姐,这是个马马虎虎的职业,所得所失以现在的价值观是很难评判的,比如S现在,她得在有“工作”时好好把握,一旦H失去了对她的兴趣,她就不得不重新找工作,换一个男人,按她们行业的说法是换个“老公”,这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而在失业的那段日子里,可能不得不接散客,这样的散客油水少,又累人,更要命的是风险太大了。

      这时S的手机响了,是她以前的一个“同事”,剑客G,不过现在那个同事转行了,找了新工作,赚取更加艰难的钞票,做化妆品的推销,G的转行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给了S以及和S一起的剑客们深切的感触,这样转行是个异常困难的抉择,时间一长,不觉就淡忘了,好像G的转行正常不过。G经常找从前的小姐妹(姐妹是S这行里的特定称谓)推销化妆品,S是她一个比较固定的客户。S说话语气开心,开心是她的习惯:我老公刚香港回来,给我买了好多衣服,化了1万多,我好开心,你那个美白精华素和保湿面膜等下给我送到家里,我马上回去……边说边笑眯眯朝H看,西西,然后轻轻靠近话筒:反正我老公买单。G陪着笑,她是个聪惠的女孩,老家有五个兄妹,其实她真不想和S她们再联系,但是生存不允许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她表示了对S的认可:你老公对你真好,我就不一样了,都得靠我自己。S心一酸,突然叹了口气:哎,说真的,该被羡慕的是你……

      不远处是车站,应该说,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造就了附近众多的剑客,车站门口,剑客M举着块写着红色“泗洪”字样的牌子在吆喝:苏北苏北,马上开车,他的面孔黧黑,胡子拉杂,皱纹深刻,虽然40不到,看上去已经苍老了,他的深色衣服上好像沾满了灰尘,他拦住了犹豫走过车站的剑客Y,Y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去苏北的吧?马上开车。Y不为所动,继续慢吞吞往前走,M拉住他的手轻轻说:我的车便宜……被Y白了一眼,Y身材高大,眉头紧锁,好像里面有不尽的忧郁,M若有所思地放了手。

      Y不是苏北的,他从安徽来,刚失业,漫无目的地在这条热闹的街上闲逛,被M这一折腾,心下多了烦燥,紧走几步,象要摆脱什么。

      走过剑客N时,小姑娘怯怯地说:要不要哈密瓜?小姑娘十三四岁,她的小车里装着削好的哈密瓜,被剖成狭条,用一根根牙签插着,看到N可怜巴巴的样子,Y舔了舔嘴唇,这么小的姑娘图生计,出门在外真不容易啊,何况自己口渴了,真想买一块吃,想到往后的生活,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同情的想法,不管这想法是因N还是自己。可只走了两步,Y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是炒栗子,Y是霍山人,家乡多产栗子,这香味让他想到家了。栗子被划开,象是一只小嘴巴,露出诱人的金黄色果实,剑客O和剑客L在聊天,O梳俩辫子,很象老家的打扮呢!仔细一听,却不是老家口音,Y有了微微的失落,停下脚步,在马路边蹲下。

      在Y的身边,剑客K手里拿着张图片,上面是裸露的美女,做着撩人的姿势,他的老婆P也在街上兜售,他们的商品特殊,K卖的是催情药,P卖色情光盘,共同点是都是假货,不过过问的人不多,现在的人精着呢,现在的市场这样的生意真的不好做,K看到P一脸的忧愁,心里说不出来的疼痛。

      一辆城管的客货两用车缓缓开过朝阳街。

      Y眼神定定地看着街对面,回家的冲动一次次冲击他脆弱的防线,另一方面,这样的回家和他出来的初衷之间的距离又让他频频挣扎,他感觉到了身边的异常,转过头,发现卖水果光盘栗子……的剑客们突然之间全部消失了。

      I也在出神,城市的色彩太丰富,高大的楼房里,拥挤的是什么样的一群呢?但他很快紧张地坐起,麻利地关窗,发动汽车,开空调……H和S手里提满东西,从那边走来,H还是那副债主的面孔,S也还是嘻哈说着什么,走过E和F的地摊,S停下来:老公,你的鞋脏了,擦一下吧!E和F利索地帮他们在鞋靴里插上硬纸板,非常卖力地工作起来,H身体坐的笔直,很仔细又假装不在意地注意了E,却被S发现了,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发现的不快,又立刻消失无形,I赶紧走过去,双手提满了东西往停车的地方紧走几步,利落地把它们放入后备箱,用力关上门,转过身,差点撞上D,行行好!D口音颤抖着,看到D的双眼,I吓了一跳,直觉得D是鬼魅定了下神,夏末的风暖暖的湿润,天不阴不阳,I声音凶狠地叫出声:去去!一边凉快去!坐进车,看到D蹒跚的脚步,I莫名其妙地后悔了三秒钟。

      一会功夫,鞋就光亮如新了,H从裤袋摸出只硬币,又在另外的口袋里掏了一遍,问S有没有硬币,S从手袋里抠到枚硬币,递给H,E伸出双手接过,嘴里说着谢谢。F忐忑着说:老板,擦鞋是两块。H站起不耐烦用带着明显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说:哪里有2块?!都是1块的。F就不再说话,委屈地低下了头。

      H走近车,I打开车门,等他们都进了车,I关好门,匆匆走到驾驶室,后面H淡淡说,先到同丰路。朝阳路车很多,堵车时,I开了音响,音量开的很小,音乐如丝,在车内若有若无。

      I想起自己剑客的身份,在这一刻异想天开起来,或者是自己书没念好,这个剑客写错了,应该写成贱客。

    (2005年全国百强县综合评比中,这个城市排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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