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凌阁

【齐帆齐微课】

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乐声中，在腰鼓队的载歌载舞中，思凌阁拉开了开业的帷幕。

思凌阁座落在古镇上最繁华的路段，是一家集住宿与餐饮为一体的民宿，二楼设有一个小小的书吧，还有一个小小的健身角。

此时正值五一黄金假期，来古镇游玩的人特别多。摩肩接踵的人群在此刻鼎沸起来，如潮水一般涌入楼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句欢迎词：“你从我的眼前路过，而我——一直在思凌阁等待您的到来！”飘逸的字体，温暖的话语，彰显着主人的情怀。

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凌阁的主人忙完一天的工作，泡了一壶茶，坐在四楼房间外的天台上休息。

五月的夜空，星光璀璨，皓月当空，那嵌在天幕上的星星们，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是在跟他说话。

他叫闵晁，来自湖南的一个小县城，从事餐饮行业已有二十余年。在那个“一技在手，吃穿不愁”的时代，学一门谋生的手艺，是绝大多数刚走出校门的人的选择，他也不例外。

四楼单独的这一间，是他的卧室，他喜欢这种走出门便可以看到漫天星辰的感觉，那是有人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这些年，他几乎走遍了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古镇，只为寻一个梦。直到上个月，他走到这里，一眼便爱上了，再也舍不得离开。

当时，他住的就是这家民宿，在跟老板的闲聊中得知，老板要去外地女儿那里定居。于是，他果断地盘下了这栋楼，希望可以了却他心中的那个夙愿。

一个月的重新装修，这栋楼以一种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也呈现在他的面前，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心中的那个人说道：“对的，就是这个样子！正是我期待的样子！会是你想要的样子么？”

“思凌阁”这个名字是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的，那是他心中的一个小秘密。而那句欢迎词，更是那个小秘密的延伸。

01，学厨

那一年，初中毕业后的闵晁，跟着妈妈去给姨妈过生日，遇到了在长沙一家酒店当大厨的表哥，那是妈妈口中优秀的存在，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这样，几天后，他跟着表哥来到了省城，学习厨艺。从洗菜洗碗开始，这个过程，对于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是入门篇。

三个月后，开始学习切菜配菜，“中餐厨房一把刀”，在渐渐的实践中，他能专业地解锁各种刀具的不同用途：片刀、桑刀、文武刀、骨刀……

他渐渐明白，食材要切成规格整齐、粗厚均匀、长短相等，并不是师傅的故意刁难，而是为了确保在同等火候下口味一致。

最考验刀工的莫过于麦穗鱿鱼、菊花鱼、蓑衣腰花、文思豆腐、松鼠鳜鱼……它们除了好看之外，可以让原料更好受热，吸附住调味汁，从而将味道发挥到最佳。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却让他收获颇丰，他明白了：要想让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食材的加工、搭配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再到后来临灶烹调，从炒制简单的菜式开始，到焯水过油，如何调酱汁、如何码味上浆、如何熬制高汤，再到如何控制各种菜式的火候，每一项都需要用心学习……

翻锅是个技术活，尤其是对于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少年来说。这活计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每一次的翻动都伴随着推拉送扬等一系列动作，这，需要强劲的腕力才能实现。

刚开始时，白天翻几小时的锅，到了晚上，手都有些不受控制，颤抖得厉害，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但是，他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他一直记着出门前一天爸爸跟他说的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也记得妈妈的叮咛：“到了长沙，就好好跟着表哥学习厨艺，手脚勤快点。”

他一步一步、稳打稳扎地学习，三年后，他顺利出师了。不久后，通过介绍，他在曙光路一家餐馆找到了升级为厨师后的第一份工作。

餐馆不大，大约三十多平方，只有他一个厨师，外加一个配菜师，两名服务员。他所在的“红辣椒”是这样，隔壁的“太阳神”也是这样，“太阳神”隔壁的“随缘”也是这样，大概，这便是小餐馆的标配。

从配菜师傅到掌勺大厨的晋级，收入翻了一番，600元一月的工资，可以存下550元，年方十八的他，为自己终于熬出头而沾沾自喜。

他满足于眼前的一切，开始有点飘飘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怡然自乐。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工作时间，他还是认真地工作着。只是，休息的时间，他就跟店里的同事打打“双扣”，或者出去逛逛街，日子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两年。

02，初遇

依然清晰地记得，与她的初识，是在成为厨师后第三年的端午节。

那一天，店里生意很好，闵晁从早上六点进入厨房，一刻也没停，幸好那几桌预定酒席里的蒸菜是头一天就安顿好了的，还特意多备了几份。等他忙完坐下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累得实在不想动了，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便坐在店外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因为不确定晚餐又会是怎样一种忙碌，眼下他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休息。

“嘘！轻点，那边有人在休息！”隔壁“太阳神”传来一道低低的女声，他微睁开双眼，透过眼缝依稀看到大堂里一道身影正在拖地板，是以前没有见过的，莫非又进新人了？他在心里问自己。

这瞬间冒出的想法，很快被困意取代，而那声体贴的话语却让他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经过了端午的忙碌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休息的时间里，他或者“双扣”，或者外出溜达。

没几天，他便有了惊奇的发现，每天休息的时间里，那个新来的小姑娘没有加入到“双扣”的大军中来，而是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每天如是。这一发现，妥妥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仅止步于此。

在目光偶遇时，她会朝他点头微笑，他却分明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忧郁，那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持重，他敏锐的直觉，她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想要了解她，又害怕惊到了她，那种矛盾的心理，一天又一天地折磨着他。

他们依然没有交流，他从同事喊她的回应里，大致知道了她的名字，林芸！

直到有一天，《三湘都市报》上又一篇文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发生在曝光路的一则小故事，会是她么？林芸与凌云，谐音，很熟悉的故事，描写很精彩！

他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去，悄悄地走到她身后，看到她的笔正落在他刚看到的那篇文章上：“这是你写的？”

她从报纸上抬起头来，看了看他手中的报纸，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感觉！”简短两个字，他就这么认定了！

她的心为之一震：他怎会如此懂得她？

03，相知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为了忘却身体上的疲惫和清洗心灵的伤痛，林芸把自己沉浸于创作之中。

她依然在每天的休息时间里伏案疾书，他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不打扰，等她歇下来，他们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说，几乎是从她来这里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

他说，他感觉她不属于这地方，却不明白为何会来了这里。

他说，感觉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说，她在他眼中充满了神秘感。

他开始期待着与她侃侃而谈的时光。

她打心眼里感激他的理解，也惊讶于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男孩怎么可以如此懂她？

在天南海北的神聊中，他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香，想起她平时的一言一笑，他的心突然异样地震动了一下，宛如正在演奏的乐曲忽地变了一个柔和的调子一样，自己却被这奇妙的旋律迷醉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芸时常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尾随着她，而且她清楚，那束目光的发源地一定是来自于他。

也不知从什么开始，她开始喜欢这束目光的追随，喜欢他的不加掩饰的“表白”。

她感觉到了，有点娇羞无措的样子，很自然地低下头去，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她的神态很美，宛若一朵细雨过后初绽的水仙，恬淡而明净，没有一丝沧桑的风尘。

懵懂的岁月里，一份朦胧如诗的情怀在彼此心里悄悄滋生。他们隔着窗口彼此静静守望，默默相许。

一份相知相惜，把彼此紧紧地牵系，他希望，无论时空相隔多长多远，他都可以无怨无悔永久陪着她，走过长长人生旅程。

04，消失

那是2月的一天，长沙的气候犹自在春与冬之间徘徊，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上……

窗外，通过灰蒙蒙的街景，有冷风一阵一阵把，从破烂的车窗里刮进来，车厢里，全是脸色冷漠、急匆匆赶路的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城市，实在不是一束玫瑰花的安身之处，而玫瑰花偏偏那么红。

玫瑰灼灼的颜色，映红了他的脸，他的神色是焦急的，而当他抬头看看手中的花束，柔情又像流水一般掠过他的脸。

他从朋友处得知那一天是情人节，他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去买了这束玫瑰花，他想像着，当他捧着玫瑰站在她面前，跟她表白，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在距餐馆不远的地方下了车，在餐馆对面的咖啡厅里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太阳神”！

时间滴答滴答，终于到了她休息的时间点，他走出咖啡馆，请一位小男孩去“太阳神”请她过来。

他心里像揣着一只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他眼睛盯着“太阳神”，脚却不自主地踱来踱去，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终于，远远地，那个小男孩跑了出来，只有他跑了出来。

他迎上去，弯下腰，抓住小男孩的双臂，问他怎么回事，换来的回复却是“她辞职了，离开了‘太阳神’！”

“不！不！一定不是这样的！”一点征兆都没有，怎么会辞职？

他踉跄着走进“太阳神”，找到她平时比较聊得来的朋友小易打听情况，小易说：“她去广东了，为了他弟弟。这里的收入不够负担她弟弟上大学的生活开支。”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可以和她一起负担的！”闵晁像是对小易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小易说：“她的性格，你应该多少有些了解，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会依靠谁！”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林芸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她配得上你的喜欢。”小易补充道。

“那她呢？她心里有我吗？”闵晁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也许有吧，但，她太理智，也太要强，不会为了感情而放弃自己的追求！她的笔名，就是因为她的凌云志！”

从此，她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他却满世界收集着那个“凌云”在各大报纸上的文字，他知道了她喜欢古镇的建筑，他了解到她热爱各种特色美食，他明白她喜欢书，他更清楚她心中那个未了的梦……

他不再满足于当下的状态，开始找相关的书籍来看，明白了“鼎中之变，精妙微纤，口弗能言，志弗能喻。”

他将自己沉浸在美食的研究中，只因为她在文字中说：“食物是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而来的，厨师要做大自然的搬运工，把这些精华最大程度地传递给食客。”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希望在将来的有一天，见到她，他可以和她站在同一高度！

05，最后

时隔二十多年，他终于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开启了一个属于他的梦，也是她的梦。

站在思凌阁顶楼天台，仰望着漫天星辰，看着那些眨着眼睛的小精灵，他自言自语道：“这，会是你期待中的样子吗？”

2022年年度写作营第（282）篇 4075字，累计38571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