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他乡的女人

远嫁他乡的女人

江璐披上外套气呼呼地摔门而去，把一地鸡毛的生活隔绝在门的另一边，包括有了小肚腩的丈夫、可爱的儿子。这一刻她想忘却自己作为母亲和妻子的身份，彻底做一回自己。

路上的霓虹灯格外亮眼，这座城市无比繁华喧闹，江璐却无处可去。她开始后悔不该摔门而出，担心起儿子睡醒会不会找妈妈，担心丈夫会不会因为找不到自己急得团团转。

“不行，我不能心软！”江璐狠下心来一次又一次挂掉了丈夫打来的电话，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她想彻底地放纵一回，让生活的鸡零狗碎与自己绝缘。这次出走起因是丈夫打牌输掉了两千元。

“两千元可以给儿子报两个兴趣班、可以给妈买件上好的羽绒服，顶得上一家子大半个月的生活费。”江璐越想越气，干脆摔门而出，她也记不清是第几次与丈夫因为这样的事情争吵。

江璐觉得喉咙里卡着一根鱼刺一样难受，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冷风直往衣领里钻，这些年的经历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

01

江璐在家排行老大，下面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从小家里条件不好。老家有个说法:姑娘吃饭手指握筷子握得越高，将来嫁得越远。江璐从小握筷子跟握笔一样抓得又矮又紧，可没想到长大后江璐却把自己嫁到了千里之外，父母亲人唏嘘不已。

为了减轻家里负担，江璐初中毕业就跟着亲戚南下进厂打工了。少女时的江璐唇红齿白、青春懵懂刚一进厂就被眼尖手快的罗刚盯上了。

比江璐年长五岁的罗刚风趣幽默又温柔体贴很快就俘获了未经世面的江璐的芳心。但家里人是下了死命令，坚决反对江璐找外地男朋友，母亲在电话里苦口婆心劝说:“你嫁远了，将来吃苦受气都没地方说去，我们老了想见你一面都难……”爱情至上的江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决绝地跟着罗刚从南跑到北，罗刚的老家。

当年罗刚穷得只有一块钱舍不得坐公交给江璐买了个甜筒，走了一路回到家甜筒都在手里化了。虽然没能吃到甜筒，这却在江璐的心里甜了很久。如果当年没有这个甜筒，江璐的脚步是否会迟疑些？

为了防止父母找到自己，江璐跟家里切断了联系。为了爱情，江璐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把一生的幸福都押在了罗刚身上。

四年后，江璐剖腹产生下了儿子正在月子里，家里传来父亲病危的噩耗。江璐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无奈身子太弱经不起路上折腾，江璐只能默默为千里之外的父亲祈祷，每天偷偷地哭，这也埋下了她后来身体一直很差、偏头痛的病根。

等她坐完月子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回家时，父亲已经化作了后山上垄起的一座新坟。“你爸走时一直念着你的名字，想见你一面……”母亲早已泣不成声，江璐也成了泪人。

四年来，江璐第一次回家，才发现母亲已经老了，两鬓已发白。才发现自己为了爱情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02

江璐继续回到了北方生活，南北生活差异婆媳关系这一切琐碎都让她焦头烂额。每次给母亲打去电话想倾诉一番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你嫁远了，将来吃苦受气都没地方说去”母亲当年的劝告像一个个耳光甩得江璐的脸生疼。“这又怪得了谁呢？路是自己选的！”母亲也慢慢老去，江璐对于家里只能报喜不报忧。

远嫁千里之外，每年的同学聚会江璐只能在同学群里看着他们热闹。再加上生活的琐碎让江璐忙碌得根本没有时间去与同学叙旧，这些年下来江璐的知心朋友没有一个。

每年江璐闹着要回老家过年，可回家一趟谈何容易啊？儿子的纸尿裤奶粉衣服裤子大包小包拎上再抱个娃这一路山迢水远保不齐出什么乱子呢！婆家怕孙子有个差错一直跟她说等孩子大了再回家看看，江璐每年都只能在电话里给母亲拜年，过后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好不容易熬到儿子大点了，罗刚也算成器自己打拼加上父母帮衬在城里按揭买了房买了车。有了车，这下回家就方便了。

回老家前，江璐开心得像个孩子，去超市谋划着给母亲舅家姑家买礼品，后背车厢里塞得满满的。给丈夫孩子还有自己平时不舍得买的衣服，毕竟回家一趟不能显得太寒酸，不能让人把自己看扁了。回趟老家才知道，从南到北的过路费过桥费高得离谱，没有个万八千是下不来的。

村里人围着丈夫的新车观摩，都说江璐找了个好老公能干，母亲阴云不消的脸上分外荣光。江璐心虚地陪笑着，因为别人并不知道房和车还有贷款要还，别人并不知道这回一趟家全家又得紧衣缩食大半年。

每次离开家虽不是死别却当生离，母亲跟着车走了好远好远，奶奶皮包骨的手拉着江璐的手久久不放，浑浊的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江璐不断回头挥手直到家和母亲都变成了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的一个黑点。

江璐又得单枪匹马去到千里之外为了生活厮杀……

远在异乡的江璐虽然有了自己的家却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乡人，“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孤寂总抹不去。

江璐在橱窗前站定了，透着玻璃打量起自己来。常年清汤挂面，肤色有些蜡黄，穿了好几年的内衣都变形了都不舍得买件新的，乳房似乎被儿子吸干了像两颗干核桃，她也忘了多久没给自己买过一件新衣服。她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好好打量下自己，她的生活压缩得只剩下老公孩子房子车子贷款，她忘了多久没有跟朋友打过一通电话畅谈，她忘了自己也需要倾诉。

风更劲了，江璐给千里之外的母亲拨去了电话。

“妈，你还好吗？”江璐故作轻松问候了母亲。

“璐璐，妈好着呢！你呢？妈听你声音是不是感冒了不舒服啊？”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殷切的关怀。

“没有，妈，我好着呢，被冷风呛了一口。”

“没事就好，有事就跟妈说啊，别憋着！”

……

叮嘱完母亲注意身体，江璐挂了电话，蹲在没人的角落里抽泣起来。昏黄的路灯下，瘦弱的两肩耸动着，像个迷路的小孩。

过后江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迎着风往那个熟悉的方向走去，风吹落了泪落在嘴里，咸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