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我的窗口是黑色的。
如果说像熊猫的话,确实太夸张了。
现实一点——比较像死人吧。

天生就是这样黑的眼圈。其实也不太可能是天生的吧,你想想,一个小孩刚生下来就是一张“死人脸”,那得吓尿多少人。要是那样的话,我爸妈早就津津乐道的和我讲无数遍了(光是我一生下来脸色蜡黄这件事,他们就讲了无数遍)。所以我猜测,不是天生的。只是从有记忆起就是黑眼圈了。
这样的否定也不太合适。毕竟,很有可能是小时候病了大概10年。病成了黑眼圈。
我的家里有两类人。一类是——“天呐!你的眼圈怎么这么黑!”另一类是——“哎呦!可坏了!!眼圈黑成这样可怎么办!!”
显然,两类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行动派。
于是我经常会觉得“脱节”。从哪里脱节呢?是从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每天被爸爸领着去医院,打针输液吃药,靠医院维持生命苟活——到突然有一天,我不再发烧了,虽然我黑了眼圈,虽然我患上鼻炎、哮喘的后遗症,虽然吃药把胃吃坏了……但是从外表看起来,我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从那时候起,爸爸再也没有带我去过医院。
于是我黑着眼圈,佝偻着背喘着气,“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长大之后的同学,都以为我很健康。
可我没办法这样以为。
有段时间,爸爸频繁暗示我说,“你现在身体可算好了!可算熬出来了。”
我不知道他真正开心的,是我熬出来了,还是他终于熬出的那份轻松。
我希望他轻松,但我不想听他“睁眼说瞎话”。
我明明不好。可是没人会再信了。
这个世界的规律是——你真正不好的时候,没人相信,等你好起来的时候,你也依然觉得不好。显然,依然没人相信。
我说要去医院体检,爸爸说,“好好的体检干什么呀。”
慢慢的,爸爸开始觉得我矫情、娇气。
慢慢的,我甚至真的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
可是我的眼圈摆在这,怎么看都“不正常”。
我不明白的是,明明这样明显,为什么爸爸却好像装作“熟视无睹”。
我不明白,当妈妈气急败坏的吼着,“眼圈黑成这样可怎么办”,为什么没有帮我去想想办法,至少给我煮个鸡蛋敷一敷试试。
3分钟泰国短片《豆芽》
从“生病”到“不病”的过渡,刚好赶上了青春期。
我一直以为,当我真正“不病了”才是大人——当我从那种“需要被人带着去医院打针输液吃药”的生活模式中解脱出来,我就完全准备好做大人了。
于是我的“童年”至今没有结束。
因为我搞不懂,明明还“病着”的我,怎么就突然没有人带我去看病了,怎么就突然全世界都告诉我说我很好,怎么突然全世界都不认识我了。
我拼命想证明,更是拼命的等着。等着爸爸再牵着我的手,带我去医院。
我等了好久好久,等到了25岁。
这10几年来,虽然独自去过了几十次医院,可那统统都是毫无意义的“解放行动”——我心里的某处,还被锁在遥远的地方,没人领它回来。我依然还是个“需要被人带着去医院打针输液吃药”的小孩。
真正的独立,从来都不是独自完成什么事,而是内心的解放。
所以,虽然去过几十次医院,但常常是看一些急性病。
那些“历史遗留问题”(鼻炎、哮喘、黑眼圈、胃病等),我从未试图去解决过。
是啊,谁没有个慢性疾病啥的,如今这个时代,哪个人的胃是好的?哪个人没鼻炎?
然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疾病本身。甚至无关严重与否。
那只是一种顽固的执念,企图扭转过去的某一刻,某一天。
但凡有人尝试过,尝试去治疗我,坚持不懈的治疗我。哪怕治不好,都会是幸福的呢。
可是没有。
孩子的执念,就是想改变世界——从这个世界开始让她失望的第一件小事起,开始改变。
可是回不去了。
直到我在《为何家会伤人》里读到某段故事,才明白,我只是需要接受而已。关于过去,关于别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接受,默哀。
默哀,然后重新生活。
自己去医院。
自己去寻找慢性病的偏方。
自己调养自己。
这样的事并不如想象中那样麻烦。
只是如果一直停在那个幻念中,如果接着一直等,一直等,就会一直很累很累,觉得自己去医院体检都是件很累的事。不但累,还有彻头彻尾、愈演愈烈的失望。
因为我等的那个人,他已经无法再照顾我了。
而我如果再等,我也要失去照顾自己的能力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