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风/董树芳
虽然很喜欢雪漠老师的书,他的大部分著作都已认真拜读,但却从来不曾有任何的文字诉之于笔端,因为总感觉他的书如同一只无形的空杯,里面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似乎有一种一说出来就变了味儿的感觉。所以,本想写一篇他的武侠小说《凉州词》的读后感,以报答迟鸣老师的赠书之恩,可小说看了两遍,却一直不敢下笔。
直到有一天,在朋友圈里看到这样一段话:“好的作品,应该像大海一样,有表层智慧的,可看到表层的风景。能深者,你可以凭你的本亊进入深层,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景致。”我连点三个赞。那位朋友留言:这是雪漠老师说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间有一种被读懂了的感觉。
如同雪漠老师说得那样:“当我们读一些非常好的书的时候,书中一种智慧的东西就和你达成了共振了,它会激活你生命中本有的东西,你会被它感动,然后你会改变自己。”是啊,我为什么非要去纠结别人怎么看呢?写写自己的共振不可以吗?于是,有了这篇读后感的题目《是武魂,更是对生命终极的叩问》。
初读《凉州词》,还是抱着当年读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时的那种期待,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动人心弦的爱恨情仇,大开大合的武打场面。
然而,真的读下去才发现,这哪里是传说中风云变幻的江湖,分明是日本著名电影导演黑泽明镜头下的罗生门。
作者开宗明义,借一代武林宗师作者的外公威震西部的武林高手畅爷的去世,点明了其修习一生的武林秘籍大悲门虽是武学,亦可修道为引子,寥寥几笔便奠定了小说写武林,写凉州拳师的生存状态,更是写对生命终极的探索和叩问的创作基调。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篇章作者并没有写畅爷是如何修炼大悲门的故事,而是笔锋一转,用饱含慈悲的心为读者展示了一群曾经活跃在大西北的拳师们不同凡响的 生存世界,这里没有传说中的刀光剑影,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深仇大恨,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纠结和疼痛如同一支无形的剑,向每一位读者发出了对武魂的思索,和对生命终极的叩问。
一句“那般年”,让读者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那个让作者梦魇般疼痛的凉州拳师的生命道场。一群活生生的人物陆续登场。
最先进入画面的是牛拐爷,一个有血有肉的西部汉子,以他为代表的那些拳师,习武无非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他们的状态是安于生存的需要,为了活着,一直被命运之轮推着往前走。
作者用完全写实的笔法把牛拐爷的心理刻画得栩栩如生,被董利文给了下马威后的窝囊与不服,后来发现董利文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哥老会的人想拉他入伙,心中的那份儿自尊又重新找了回来。那种有点儿逼上梁山的不得已虽然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总会用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对于发生在身边的一些不平事也会义愤填膺,但很多的时候他们的信念是“天塌下来有高个顶呢”。有人出头,会跟着凑凑热闹,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但明哲保身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小说中的第二类人物是以齐飞卿、陆富基为代表的一群有组织有想法的真正的武林中人。这是一群让作者以及整个凉州大地敬佩和心痛的悲剧式的英雄。
然而,他们的义举虽然得到了部分群众的拥护,但毕竟只是靠着一腔热血的临时行为,最后还是逃脱不了一个被官府杀戮的结局。齐飞卿和陆富基的死正如作者说得那样,带给凉州大地和读者的是“那种灵魂深处的疼痛”。
当我读到“周围虽有围观者,却没有一人敢发声。于是,刽子手说:‘齐爷,你把人活完了’。随后,刽子手就把齐飞卿的头按在街台上,像拉长锯那样锯下了他的头”时,突然间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的“人血馒头”。面对一群麻木的灵魂,几个人的呐喊真的是太微不足道了。
陆富基的死亦是如此,押送他的衙役都渴望能出现哪怕是一两个来救他的人,他们也可以借阶下台,可最后只能送他一句:“陆二佬,你的人活完了”。是的,这种疼痛成了堵在作者胸口的一块石头,也会让读者的心不由自主地产生出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懑。
可,这又能去怪谁呢?在一个更大的命运面前,作为人类的某些个体确实是太渺小,太渺小。
当我读到“死前,齐飞卿长叹一声:‘凉州百姓,合该受穷!’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耶稣被钉十字架时说的那句话“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
如果不去改变人们的信仰,所有的拯救都只不过是一场英雄末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如果说齐飞卿和陆富基的死是一个悲剧的话,那么,它最大的意义就是激起了另一位武林高手董利文对人性,对生命,对生死的探索。
作者对小说中的第三类人物的代表董利文的刻画描写也是一种最接地气的表现手法,看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如果没有对人性对生命本质的深刻领悟,往往就会写成了平淡无奇的流水账。
董利文在小说中作为西部的武林高手,无论是从他的身世,还是为人处世的做派,都更接近于传说中的武林侠客,武功高强却又行如凡人,有一点儿俏皮,有一点儿洒脱,又有一点儿说不出来的神秘感。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行侠仗义的责任感。他的神秘出场,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拳师之斗、官民之斗、马帮与沙匪之斗一一展开。
齐飞卿和陆富基的死让董利文无法释怀,也许真的是为了挽回凉州拳师的面子,也许是为了释放自己内心对朋友的那份儿愧疚,他做了一个侠客该做的一切,千里迢迢去新疆迪化杀死了原凉州知县梅树南。用小说中的话就是“人生在世,无论做啥,总得有个说法,杀死梅树南,就是他对世界的一种说法”,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说法,因为他觉得心中的那口闷气,终于出了。
然而,当他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杀,潜入西山老君庙跟随无尘道长练就了绝世武功大悲掌后,心境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质的变化。尤其是他改名换姓随马帮回凉州的路上与梅树楠的妻子和女儿梅眉一路同行时,梅眉谈起了父亲的一切,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复仇行为意义何在?
写到这里,作者有一段议论确实发人深省,“当一个蚂蚁上了旋转的磨盘时,它已经不可能有自己的选择。同样,当一个巨大的国家机器转动时,任何一个个体只能顺势而为”。梅树楠之类也只不过是一场对局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看到这里,我不由地想起了西藏一个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
远古的西藏,住着一个灵猿和一个罗刹。 灵猿很善良,很美,罗刹女凶狠,无恶不作。灵猿请求罗刹女不要再作恶,罗刹女爱上了美丽的灵猿。她对灵猿说,你同我成亲,我就答应你不再作恶。为了避免生灵涂炭,灵猿同意了。成亲的那一晚,灵猿哭了,罗刹女也哭了。 灵猿哭了,是因为从此他于善无缘,罗刹女也哭了,是因为她从此不能再肆意作恶。灵猿和罗刹女的后代,就是人,就是掺杂了善恶的人。
人性就是善恶交织的一个混合体,它的存在只能被客观地描绘,而无法被真正地解决。
写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小说中另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那个“身上有一种豪气,有一种神气,有一种匪气,有一种魔气, 同时,也有一种金刚气”的黑喇嘛丹宾活佛,他杀人如麻,却又能让很多人感受到他的慈悲为怀,他想称霸一方反对权威,却又谦卑修行彻证了空性,你真的无法用简单的好或坏来界定他的一切。
武,止戈为武。真正的武魂不是刀光剑影里的厮杀,而是一种能够止息兵戈的能力和境界。此刻,我仿佛也看到了“外公面如满月,在他的灵堂上空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大悲”……
小说看了两遍,还是那句话,雪漠老师的书如同一个无形的空杯,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我在这里只能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问我是否可心?我的回答是冷暖自知,自己看书去。
( 写下这些文字,主要是为了报答迟鸣老师的赠书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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