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松间照

作者: langlone | 来源:发表于2018-11-22 00:12 被阅读20次

    第一章

            “美丽的清河镇,坐落在我国的西南方,它依山傍水,青砖灰瓦,潺潺流水,在如今这种快节奏的科技时代,它更像是与世隔绝的桃源。而且值得辛味的是,我部派出的记者通过航拍俯阅大地时,清河镇描出来的轮廓竟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圆……于31日,清河镇著名的清水酿走出国门,有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

            当太阳刚跳过地平线露出小半颗头,金黄的余晖稀稀落落的洒进小镇,铺上一面朦胧的纱,此时的镇子静谧安恬的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咪,眯着眼走在吴侬软语的小巷里。安清栩轻掩上门,背着箩筐往山脚下走去,这时候的天还不算太亮,山路崎岖,她走的格外小心。月半草生于月落与日出之间,过了中午即刻凋落,所以在太阳还未全部升起之前摘取是发挥月半草味道的最佳时刻。它长得极其好认,名说是草,实则是一朵白色的花,三股花瓣交错,凑近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很特别,如果有心人仔细闻,就会发现它的香味正是最近大火的清水酿的味道,独特而又正宗。安清栩半蹲下,轻轻捏起一朵,凑近鼻尖,清秀的脸庞上嘴角微微扬起,抬手将它扔进身后的箩筐里。这样反复操作,等太阳彻底冒出了头,安清栩的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抬头看了看天,在低头看着山脚下前一秒还鲜艳的花,如今白色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发黑,这些是不能在要的了,微微叹了口气,拎起箩筐往来时的路走去。

            由于一年一度的国庆小长假,今日的镇子比往日更热闹了些,来往的游客三五成群,有些困难的穿梭在这个丁点大的小镇上,听着隐约传来的快门声,安清栩又叹了一口气,攒紧了箩筐的带子,往家中走去。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样,就像是自己一直珍藏的玩具,突然有一天被邻居家的孩子看见了,还撺掇着爸妈过来要,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还有清水酿,它本不叫清水酿,叫月酒,是苏楠起的名字叫了几十年,但是父亲却说,要拿出去的东西,名字怎么能随便取,便找人村里几个大学生商量着起了一个名字,这名字,说是要有文化底蕴一点的,让人听起来就觉得高雅,安清栩撇撇嘴,在怎么改那也不还是月酒。

            今日除了比往日更热闹外,还有一件大事,据说是一个很大的领导要过来审查,为了迎接他,安保国甚至还跑去买了套新衣服,甚至被安清栩笑话说是想相亲了,也乐呵乐呵的,也许是新衣服太过迷人,穿上衣服的安保国气质很出众,安清栩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前面招待所门前的父亲,还有镇上几个干部,前面停了一辆黑色的车,安保国挂着有些不熟练的谄媚的笑和里面走出来的地中海握着手。

    “清栩,清栩!”

    “清栩过来。”

          思绪还未归拢就听见前面父亲和其中一位叔叔的喊声,安清栩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往那边走去。

            “来来来,王部长,您看,这是我闺女。”安保国说的自豪,抬手拍了拍她身后的箩筐,“清栩啊,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去山脚下采月半草,风雨无阻,这月半草可是清水酿的宝贝啊,特别难采,这么多年可都是靠我家清栩,哈哈哈。”

            “是个好姑娘,安镇长有福气啊,养了个好闺女。”说话是王部长,从他点头的姿势可以看出,应该是个当了很多年的大领导。安清栩觉得这样貌形态像极了折磨了自己几年的校长,谢顶的光头代表了他无上的智慧,让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紧接着车上的人都走了下来,安清栩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随即瞳孔极速收缩,连忙收回视线。对面的王部长和安保国两个人还在一唱一和的不停地夸着她。

            安清栩微微低下了头,她脸皮薄,稍微一点害羞都能透过面皮泛出红来,但她不想被别人看见,只是笑了笑,藏在父亲的后面,也不说话,也不动。头顶上方传来一股热烈的视线,她也只当做看不见。

    第二章

            安保国在镇上最繁华的饭店订了桌子,距离不算很远,一行人便说说笑笑的徒步走去,安清栩故意放慢脚步,几秒钟后自然的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静静的停了下来,脚底传来一阵钝痛,微微皱了皱眉,估摸着应该是进了石子,她左右碾了碾脚,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这整个过程中,她的视线一直盯着前方人群里那个白衣少年,那位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帆布鞋,说不出来的好看,他两只手一只插在裤兜里,一直随便的搭在裤缝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奏,光是看了背影,就让安清栩忍不住想再叹一口气,刚准备收回视线,前面的人突然猛地转头看向后方,两道视线不期而遇,愣了两秒,安清栩心虚的移开视线,转过身往反方向跑去。

          清水镇是个古镇,一片一片瓦片整齐有序的在木头架子上排列着,既不单调,也不乏味。饶是这饭店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跟古书上的酒楼相比,神似也有八分。安保国定的房间在楼上的正中间,既不吵闹,看风景也是一流,来往一行人到底都是首都来的,看惯了灯红酒绿,乍尝小镇静谧内心也是由衷欣喜。

          陪同摄影的小陈从刚进门就开始不停的感叹:“天呐,没想到还能有这么美的地方,一个酒店,还有山和泉水,那么大一片,这得花费多少人工啊。”

          “这是天然的。”宋知屿也不无感叹的道。

          “天然?你怎么知道。”小陈不敢苟同的道。

          一分钟过去了,当小陈以为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宋知屿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我住在这里过。”又过了几秒:“十六年。”

        酒席上不过是大家互相吹捧四处敬酒,宋知屿看着无聊,找了个借口便出去了,而等真正踏出去,他才忽然觉得无处可去。镇子并不陌生,在他走后的那么多年,除了多添了一些必要的房屋建筑之类,其余的基本上没有变动,与记忆里几乎重合。他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嘴角微微扬起,在脸上开出两朵好看的梨涡。最后他还是决定顺着自己的记忆四处走走,当拐完最后一道弯,看到坐在院子里的安清栩的时候,他才恍然醒悟,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安清栩的家,心里爬上一阵慌乱,可还没等他做出一个最准确的决定,院子里的安清栩已经往他这边看了过来,脸上有惊讶有意外却唯独没有惊喜,他顺着视线看了过去,思念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抬脚进了院子,往记忆的人走去。

    “你……”

    “你……”

          几乎是同时开口。

          安清栩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也不做谦让径直开口说道:“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很普通的一句话,愣是让宋知屿听出了疏离,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

        “嗯,上面下来做采访,我们工作室接了单子,跟着王部过来的,取取材,回去做个纪录片。”宋知屿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人的变化,随后又加了一句:“我也好久没回来了,很……很想你们,所以就……”

        “哦,挺好的。”安清栩点了点头。

        宋知屿往屋子里看了看,随口道:“苏楠阿姨呢。”

          “去世了。”安清栩的语气极其平淡,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情很久了。

          宋知屿顿时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安清栩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好笑的添了一句:“拍记录篇的话,那你可要拍好看一点呀,特别是要拍我的话。”

        宋知屿的变化仅用肉眼就可以辨别出,临走的时候,宋知屿才十六岁,那时他长得还没有现在这么高,白白瘦瘦的,眼角微微下垂,几根毛软趴趴的搭在脑门上,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看起来乖的不得了。如今这人长大了,到了25岁的年纪,脸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个子也比之前拔高了不少,整个人一派儒雅与从容。虽然看起来还是是很瘦,但也能依稀感受到,衣服下面已然是一副精壮的身体。宋知屿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她面前紧紧的看着她,安清栩也不再多问,忙着手里的事情,两人相顾无言。

          良久,宋知屿干涩的声音传来:“安安,安安……”

          研草的手指停住。

          “安安,安安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啪嗒……”

            安清栩抬头看了看天,还是很大的太阳,在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水渍,愣了好久,才分辨出,是自己的眼泪。

    第三章

            宋知屿什么时候走的,安清栩已经忘记了,是在接了电话之后?还是在父亲回来的时候?

            她只记得在漫漫的记忆长河里,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经常会这么对她说。

            01年的清河镇还是一个科技和经济都赶不上的小镇子,那个时候,镇子上的人还没有如今这么多,青年人都出了镇子去大城市谋生活,只剩下一些年纪尴尬的还留在这个落后的镇子里。但安清栩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彼时的她幻想着自己是个女英雄,天天嚷着要去行走江湖,最后女侠没成,倒成了清河小霸王,她父亲之前是开武术馆的,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个小姑娘的拳头假不假,只会趁着吃饭的时候告诉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少和这个不学无术的女孩子来往。

            但孩子们却都不以为意,反而个个都乐意往她身上靠,把她当做老大一样信奉着,日子混的一天没一天个样子。安保国夜里总是叹气着说道:“苏楠啊,你看着清栩可怎么办啊,一天到晚没个正行,今天又有人到家里来告状了,说清栩把他们家孩子给打了。”

          苏楠倒是一脸为女儿抱不平,“安安是女孩子,今天来的那个人是男孩子就算了,还比安安大呢,他也有脸来告状,而且安安告诉我了,是他们一群人先欺负了知屿,安安才去找他们算账的,现在被打了那也是活该。”

    “唉,都是你惯得。”

    “那孩子武术不是你教的啊?”

    “我教他是为了让她防身啊。”

    “安安不就是在防身吗?”

    “……”

    “……”

            安清栩第一次见宋知屿其实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才六岁,小安清栩从幼儿园回家,心情颇好的哼着老师今天教的儿歌,手放在口袋里捏着一把奶糖。宋知屿就出现在这么一个明媚的下午,他在路边被一个大人使劲撕扯着衣服,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是不肯走,小宋知屿生的好看,眉清目秀的,此时还哭着鼻子,几乎一瞬间就激起了安清栩的保护欲,反手将兜里的糖扔在那个男人的脸上,跑过去的时候狠狠的撞了那个男子一下,顺便还踩了他一脚,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惊得宋知屿连哭的忘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安清栩一把拉着还一抽一抽的宋知屿死命的跑了起来,身后是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那个男人是宋知屿的亲生父亲,安清栩得知的时候讶异了好一番,思及当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宋知屿道了歉,但后者则是一副慷慨大义的样子拍了拍安清栩的肩膀,告诉她:“你做的很好,安老大。”

          不知跑了多久,最后还是看宋知屿快要断气了才肯停下来,两个小朋友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等把气接上,两个人又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乐的滚做一团哈哈大笑起来。

            从那以后,小镇子也算是出了个奇景,安清栩身后多了个小尾巴,名叫宋知屿,每天送宋知屿回家,学校有人欺负他,硬是要让他欺负回来。同样作为回报,宋知屿每天任劳任怨的给他大哥端茶送水买糖吃,还顺带兼顾了大哥的学业,看着大哥的成绩一名一名往上升,苏楠每次一看见宋知屿笑的比看见自己亲生女儿还要甜。两个人成天混在一起,大有义结金兰的趋势。

            但要是有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安清栩倒也是更开心。

            安清栩这人祖传的硬骨头,就算被人揍趴在地上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但到底还是孩子,最受不起同龄人的孤立与嘲笑。

            初一开学第一天,安清羽就被送进了教导处,呆了大半天不见动静,最后还宋知屿进去把她领了出来。

            低头看着这些年似乎没怎么长个子的小人,此时丧丧的埋着脑袋,宋知屿好笑的抬手摸了摸因为打架而乱糟糟的脑袋:“刚开学就打架么?嗯?”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越发收不住,安清羽成串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唰唰往下掉,但还是硬气的咬住下嘴唇,不让自己的呜咽声传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彻底让宋知屿慌了心神,有些手足无措的半蹲下来,手胡乱的抹着安清栩的眼泪,却不想越抹越糟糕,最后还是一把把她拥到怀里。

    “安安,安安,怎么了,怎么哭了,啊?谁欺负你了?”

    “她们说我丑,说我是男人婆,没人要……”怀里的脑袋挪了挪,带着哭腔的声音良久才闷闷的说道。

            宋知屿心疼的发紧,手上一下一下卖力的搓着她的背,柔声说道:“怎么会,安安一直是最美的,怎么会没有人要?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要你了,我也会陪在你的身边。”

            十三岁的安清羽听到这句话,真的就不哭了,只是这句话,一记就是一辈子。

            时间一天一天没有边际的过去,苏楠看着院子外面打做一团的安安和知屿,手里是刚寄过来的信,心中感怅,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第四章

            安保国到了晚上才醉醺醺的回来,安清栩从院子外把他半拖了回来,耳边是喃喃细语,叫人听不真切,只有些许的音,“苏楠,苏楠。”

            安清栩把父亲小心安置在床上,蹑脚走到外面打了水进来,柔软的毛巾一下一下的擦拭着,父亲酒品不好,喝醉了就会认错人撒酒疯,所以很少喝多,今天估计是太开心了,镇子走了出去,他这个做镇长的自然是最高兴的,但安清栩知道,父亲高兴的不是镇子的繁荣而是为了实现对多年前与他走过半生的那个人所下的承诺。

    “苏楠啊。”

            安清栩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自然的接上:“嗯?怎么了?”

            安保国闭着眼睛砸吧了两下嘴,嗫嚅的说道:“知屿回来啦,我今天……恩……今天看见他了……长……长大了,还……还要结婚了。”“……嗯。”

            安保国嘴张了张,想说什么,随即又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的把头在给他擦拭身体的人的胳膊上蹭了蹭。

            “晴栩也看见了,但是结婚的事情她还不知道,当年知屿走了……她……她那么难过……这个混小子,嗯……,好好好,我不骂他,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小子的……”

            安保国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最后彻底淹没在一阵呼噜声中,安清栩小心的拨开胳膊上的头,抬脚走了出去。

            夜晚是很短暂的,这是苏楠经常说的一句话。

            安清栩早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宋知屿和几个人站在院子里摆弄着摄像机,看到她回来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笑着挥了挥手,安清栩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抬脚往偏院走去。

            今天是来她家里做采访的,这事安保国前两天就已经打好招呼的,本来也要带安清栩入镜,最后被她婉言拒绝了,从小成长的环境已经把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交际者。

          不知过去了多久,院子里的采访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有时候甚至还会不时传些声音过来。

            “咔嚓。”

            安清栩好奇的抬头。

            随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嚓。”

            镜头后面是宋知屿狡黠的笑脸,他慢慢走了过来,同时顺手拿起半路上的小板凳,搬坐在安清栩的旁边。

          “刚刚偷拍了你两张照片,不会介意吧。”

            “你都拍完了还问我。”抬手将所有腌好的月半草倒入罐子里。

            “哈哈。”

            “采访已经结束了吗?”

            “快结束了,那边有人再拍,暂时不需要我。”

            “哦。”

            宋知屿紧盯着眼前的人看,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他嘟囔着:“安安,过完今天我就会很忙,可能就没时间见面了。”

            “嗯?”安清栩不解的歪过头看着他。

            “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了,有很多话我想跟你说。”这话听到安清栩耳朵里竟有那么多委屈。

            “对啊,你一走就是几年的,我也怪想你这个臭小子的。”说到这,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嘛,镇子现在也挺好的,虽然比不上首都,但你还是可以把她作为你的蜜月首选之地啊,刚好我还没见过新娘呢。”

            说着或许无意,听者却是有心。宋知屿一时之间哑了口,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随口敷衍了几句好,最后还是随行的小陈过来把他叫走了。

    第五章

            等在次见到宋知屿已经是三天后了,宋知屿带着黑色棒球帽早早的站在院子外面,最后一次抬手看手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安清栩有些惊讶的看了看面前的人,眼睛睁了又睁,最后彻底确定了,面前这个似笑非笑的男人不是幻觉是真的。

            “误差了十分钟。”宋知屿扬了扬好看的眉,有些惋惜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

            “我……这两天取材差不多了,下午就要走了。”宋知屿轻声说道,随后又微不可闻的添了一句,“这次回来,一直没有和你好好聊过,我……我就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安清栩闻言明媚的笑了笑,道:“反正都起来了,那一起走吧。”

          “嗯!”这一声嗯的有些用力,像个刚从大人手里拿到糖果的小孩子。

          真可爱啊,安清栩心想。

          沿路被露水打湿,宋知屿一边打着电筒,一边有意无意的拉着安清栩的袖子,安清栩轻声笑了笑,连带着看眼前的人都有些分不清楚,只觉得这个人穿着白色衬衫,头发软软的趴在头上像个十五六的孩子。

          或许是有人陪伴,到达山脚下似乎就是几分钟的事情。

          宋知屿蹲下来想一起摘,却被安清栩拦了下来。

          “这边有个石头,你不要动,坐在这边等我吧。”

          “可我……”

          “你坐在着和我说话也是一样的。”不同与宋知屿的小梨涡,她笑起来有的是两个小酒窝,嘴角轻轻一弯,上面就盛满了月光。

          宋知屿最后选择了一块离她很近的土地上坐了下来,深邃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人看,不知是要把谁吸进去。

          “安安,你为什么没有去念大学。”他问出了这么多年的疑惑,他走出镇子的时候才上高中,他总想着,也没过几年,她也会走出去的,他们总能再见面。

          安清栩的手一刻也没听,嘴一张一合,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我妈去世了。”

            “苏楠阿姨……”话顿了顿,随后又道:“她是怎么去世的,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妈也没有告诉我。”

          “没有告诉你吗?”安清栩动作了停了几秒,小声念道。但声音太小,坐在旁边的宋知屿没有听清,只听到些许的音。“恩?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妈生了病,折磨了好几年,但好在走的时候还是安详的。”安清栩的声音轻不可闻,好似风一吹就散了。

          过了一小会。

          “可是楠阿姨去世和你念大学有什么冲突吗?”宋知屿问道。

          “我妈去世了,我爸就只有我了,他身体一直都不好,镇子里有他和我妈最美好的回忆,我要是真要走,肯定不会把我爸一个人守在这个镇子里的,我做不到。”她抬起头,语气有些伤感,“知屿,你知道吗,我不能,我不能这么自私的去擅自去剥夺我爸的过去。”

          “可是这是叔叔的过去,你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也堵上去啊。”

          “对我来说这也是我的过去,这里也有我最美好的回忆,好的坏的。”想了想,又释然的笑了:“再说了,我成绩一直不好,去念大学,也念不到好的,干什么要花钱去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呢。”

          “你……你是在怪我吗?怪我当年不管不顾的跟着我妈走了。”宋知屿的眼眶有些发红,衬这朝阳,让人看起来心生怜惜。

          眼前的人似乎与初见时的小宋知屿重合了起来,就是怜惜的那份心境也几乎重叠,安清栩温柔的抬手揉了揉他的头,低声说道:“宋知屿,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一直都有愧疚,但是是真的,我没有怪过你,你不要多想,想开点,也不要有负担,每个人生活都不同嘛,你跟我不一样,你总归不是这里的人,不可能一辈子烂在这里。”

          “安安,我……”

          “知屿,高二有一篇作文,以莫言的一首诗写一篇文章,你知道那首诗是什么吗?”宋知屿有些没想到话题怎么转换的这么快,愣愣的摇了摇头。

          “叫做,你若懂我,该有多好,我写的文章,被当做优秀范文贴在了学校展框里。”

        “啊?是吗?那应该写的很好了。”

          “但我一点也不开心。”安清栩停下了手里的活,太阳已经彻底爬上了山头,她随性坐了下来。

        “为什么?”

          “因为我写的太惨了,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没能再见,但没想到,我们情况还挺好的,我还以为,我们也不能再见了呢。”晨间的山头,静谧如斯,安清栩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的心头爬过,他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安安,我……”

        “对不起。”

        “啊?”

          “那时候,跟你说不想在看见你,对不起。”

          宋知屿有些慌乱的摆着手道:“不不不,你不要道歉,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一直没告诉你。”

          太阳才刚爬上来,还不是很晒,安清栩闭着眼睛躺了下来,良久,她开口:“你结婚的时候会给我寄请柬吗?”

          “……会的。”

          “那你快一点吧,我有点等不及看你穿新郎服的样子了。”安清栩侧过头,睁开一只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乌黑的眼睛有些亮的发闪。

            “这个……这个不急,婚期还在敲定中。”宋知屿把帽子拿了下来,抬手举在她的脸上,声音轻缓的说道。

          其实宋知屿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些话似乎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封在了某个地方,他很想开口,却不知道该捡哪一句出来。

          有些关系,真的会因为时间而变化吗?

          会的吧。

    第六章

          记不清这是他们第几次聊天以无止境的沉默终止了,安清栩爬起来拍了拍旁边人的脑袋,道:“太阳晒了,走吧。”

          宋知屿走在后面,眼前的人八年没见,岁月并没有在她的脸上身上添下多少痕迹,只是多了一层名叫淡漠的保护膜,昔日的清河小霸王如今收起了所有的利爪和锋芒,不可一世、眼高于顶的安清栩似乎在那一天彻底消失了,宋知屿悲哀的想。

          几乎是刚吃完饭,一群人就踏上了回去的征途,作为送行人员的有不少个,安清栩也在内,她笑着抱了抱宋知屿,手在后背轻拍了几下,几秒钟之内放开。

        “路上要小心啊。”

        “嗯。”

          等车彻底开出清河镇,宋知屿才缓缓闭上了眼睛,疲倦爬满全身,似乎是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失眠了。

          那会他走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是八年后再次重逢,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些。

          两个小时后,车到了机场,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坐在了座位上。

          宋知屿打开随身的包,里面只有一个钱包和一张泛黄的纸,钱包里有一张日出的照片,他伸手轻轻俯在上面,眼角微涩,这是他拍的第一张日出的照片,他怕黑,是安清栩扛着冻和困意陪了她一晚上,手指捏的上方有一双无意入镜的手,细细长长,宋知屿的手往上移,最后覆盖在它上面,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触感,软乎乎的,很舒服,他记得。

          你知道我喜欢拍照片,也见过很多风景,但都不及你陪我等的那一场日出。一开始我只觉得是日出美,而往后的很多年,我再看那张照片,才蓦然发现,美的一直都不是日出,而是还陪在我身边的你。

          压制住有些紊乱的心神,拿出那张还泛黄的纸,这是一张作文纸,上面打着69分数的红色笔印已经风化成了一道印记,陷在纸里。高中的作文满分是70分,安清栩拿了69分,这的确是一篇值得挂出去展览的好作文了。

        你若懂我,该有多好。

          这篇文章他反复看了三遍,可当眼睛闭起来的时候,这里面讲的什么,却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有些许模糊的印记,例如里面的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例如他豪情壮志,不堪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做一个井底之蛙,她送他离开,却始终不提等我,在例如他一生未回,她一世未出。他不懂他为何不肯一起离开,她不懂他为何能将往日说弃就弃,两人最终还是孤独终老,一生都没能再见。

          里面说:“你看,这个镇子只有这么大,从上面看它是一个圆,我可以自由自在的绕着这个镇子跑一圈,但是也只能跑一圈,我出不去,但是你不一样,从始至终,你都不在这个圈子里,你只是误入桃花源的捕鱼人,嘘寒问暖结束了,你便不必再回来。”

          “其实很多次,我都想把自己揍一顿,后来不管不顾的去找你,等看见你之后,在把你揍一顿,但我想了又想,要是真能再见到你,我应该就舍不得打你了。”

          一觉睡到了落地,宋知屿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睛,下了飞机,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面前的事物才慢慢清晰起来。

          对面传来一阵欢快的轻笑:“哎呀,我们的宋大摄影师改造回来啦。”

          打电话过来的是俞漫,宋知屿的未婚妻,轻快的声音倒也让他心情缓解了不少,道:“嗯,快要到门口了。”

            “好呀,那你戴着眼镜仔细找找啊,我也在门口等你呢。别认错人了啊,我会揍你的哦。”最后一句说的牙痒痒的可爱。

          宋知屿低笑两声,四周看了一圈,就看见了倚在招摇至极的红色跑车前面的俞漫,看着她俏丽的面庞,仿佛这些天的苦闷与悲伤一扫而空,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没等他走过来,俞漫就已经快步跑了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头埋在他怀里,闷声委屈的说道:“你走了那么多天,给你发信息都不回我,烦死了你这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拐进山里生孩子去了。”

          宋知屿好笑的搂了搂怀里的人,道:“在忙嘛,遇见了故人,所以就……”就什么他也说不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嘴唇碰了碰还在耍着小脾气的人,以示安慰。

          “好啦好啦,先回家吧,回去再和你算账。”

          今天的俞漫心情特别的好,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的不停,还不时哼了哼歌,只是看向他的眼睛里透露着满满的思念,宋知屿歪头听着她的声音,愧疚涌上心头,趁着等红灯的时间,一把拉过还在说个不停的人儿,嘴唇紧紧贴了上去。

          俞漫吓得扑腾了两下。

        “哎呀,你干嘛,这是马路哎!”小小的脸上升起了一朵朵红晕,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四周,随后宋知屿说的话又让吓得把刹车当油门冲了出去。

        飘飘然间她好像听到宋知屿说:“阿漫,我们快点把婚礼办了吧。”

    第七章

          采访的人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踩着国庆的尾巴,清河镇依旧挤得水泄不通,只是那喧嚣的声音却与我无关。圣望幼儿园通向家的路只有一条,我走在上面,每一步都走的极慢,如同往些年一样。那份如春雨般萌芽的爱情,跨过山河,走向了枯萎。宋知屿又是怎样不动声色的走进我心里的,有些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在浩瀚的记忆长河里,他眼里有星河,笑里有清风,他抿着嘴,皱着眉无奈的伸手揉着我的头,还会小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安安,我昨天做梦了。”然后噙着坏笑死活都不肯说出梦的是什么。

            十五岁的时候,我迷上了看小说书,每天晚上进房间第一件事不是打开书包写作业,而是拿出新买的小说书出来先看个尽兴,宋知屿是同我一起写作业的,才开始的还会不屑一顾的称之它为恶俗的垃圾产品,每过十分钟都要喊我一声,久而久之,见我也不睬他,就变成了他一个人写完作业,后来抱着手臂一句话也不说死死的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盯的再也看不下去,气呼呼的扔下书爬起来写作业。

            对我来说,我们的关系已经越过了血缘,我把他当做亲人,他怕黑,我怕打雷,我们互相陪在对方的身边,不是一年两年,是十年,这十年里,我熟悉的异性只有他一个。很遗憾的是,我一直没能遇到过书里写的那种,一出现搅乱了芳华,惊扰了岁月的良人,我的身边只有他,我多年的心悦也只有他。

          而从那一晚,我那一腔孤勇的热情便渐渐以摧枯拉朽的姿态逐渐被浇灭。

            父亲和母亲很早出去采货,到了晚上,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和闪电,天空忽黑忽亮。又是一记响雷,家里的灯滋滋两声后灭掉了,一瞬间汗毛声张,我大哭着给宋知屿打电话,他软乎乎的声音透过话筒穿过安定了我的慌乱的心神,“你别怕,电话不挂,等下我到了,你来给我开门,知道了吗?”

          那天晚上,我紧紧的抱着宋知屿的腰,那是我们长大了,开始分清男女有别之后第一次相拥而眠,我贪婪的感受着他的体温,除了内心那份真诚的害怕,还怀揣着占点小便宜的心思,我话很多,特别是面对宋知屿的时候,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讲着我最近看得小说,那些情情爱爱,我说的很是向往,我眼睛睁的很亮,抬头看着宋知屿问道:“宋知屿,你……你就有没有喜欢的人吗?”

          宋知屿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没有。”

          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冰水兜头淋下的失措。

          至那以后,我便似有似无的开始疏远宋知屿,心里也觉得幼稚,可毕竟不成熟,总感觉只要一看见他,自己那份可笑的心思就被狠狠刨开在曝晒的阳光下。

        但是,这都是在我得知宋知屿要走之前产生的愚蠢的想法。

        宋知屿妈妈长得很好看,和宋知屿长得很像,但气质完全不同,宋知屿很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可我却很害怕他的妈妈。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很好的朋友,我回家的时候,客厅里有宋知屿,宋知屿的妈妈,还有放在脚边的行李。

          妈妈说,宋知屿要走了。

          我无措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宋知屿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安安,我要跟我妈妈回去了,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他的脸上有我看不懂的兴奋,我突然茫然了,或许这么多年,宋知屿过的并不开心,他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我漠然的挣开了他的手,说了我对他的第一句狠话:“不要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宋知屿被我惊的愣在那里,眼里满是受伤,两手握拳不停的擦着裤边,我知道,他生气了。

          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转身掉头就走,房间的门被我关的震天响,我蹲在门口,眼泪冲出门关,肆意的跑了出来,握拳抵唇,用来挡住不小心溢出的呜咽声,这场哭泣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让我觉得四周满是一片黑暗,我在这这黑色的漩涡当中加速的下落。

          “叮叮叮~”

          安清栩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跟梦里一样的黑暗扑面而来,手背在眼睛上轻轻一抹,又哭了,她自嘲的想。伸手拿起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一点了,有些无力的靠在床上,眼睛闭了闭又睁开,把手机拿了过来,上面是刚刚收到的信息。

          “安安,婚礼定在了下个月七号。”

        手指在键盘上打打删删,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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