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的乡下生活,如凌安料想得那般无趣。她基本没出过这栋大房子,不是在二楼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就是在一楼餐桌旁抱着手机,看阿姨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地置办各式年货。
当然,林陆兴致勃勃制定好的田园返璞归真怀旧生活计划,也如凌安意料之中的那般泡汤了。
她家老林是何许人物,虽然今年临时决定的回家过年计划,事先并未通知任何人。但是当他们回到老宅的第二天下午,三姑六婆、左邻右舍们就陆续前来拜访,险些没把林家大门门槛给踏破,热闹程度堪比年末的庙会。
这家女主人刚开始还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丈夫身旁,带着贤妻良母标志性的微笑,热情招待前来做客的客人。
尽管这些至少要比凌安大上个二三十岁的叔叔阿姨们,讲着十句她九句半都听不懂的家乡话。凌安也会适时地观察大家的表情,该笑时就笑,该点头时就点头。
坚持几天后,凌安索性能躲就躲。
林夫人给自己想了一套自以为可以完美脱身的点子。要是客人前来拜访的时候自己恰好在一楼,就继续乖乖地陪客人们喝茶聊天,听那些她这辈子都学不会的方言,和带有浓郁口音的三脚猫普通话;
要是自己恰好呆在二楼或在外面遛狗,那就假装不知道有人来了,等茶话会散场后再悄悄走出来。
当然,五次茶话会中有四次半凌安都是不在场的。至于那剩余的半次嘛,也是遛狗溜到实在狗都不肯走了,她才不得不尴尬回家,然后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与客人打招呼寒暄。
林家祖上就重规矩,按照规矩家里要是来客人,一家老小都是要出来露面打招呼的。不过碍于林陆的身份,和这对年龄相差足足二十一岁的老夫少妻组合情况委实特殊,因此大家并没有把这家女主人为什么没有出来与大家见面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林陆是老式教育下成长的摩登人,思想偏传统,重规矩。对人对己向来以严格著称,可唯独在面对自己的这位小娇妻时,总能给予她最大程度的包容与忍让。
明明忙碌的是林陆,偷闲的是自己,人走茶凉、夜深人静时林陆不仅不会念妻子的不对,而且会莫名其妙地凑过来,温柔地抚摸起凌安的头对她说:“辛苦了,我的林太太。”
凌安感动,却依旧不忘打趣林陆:“大叔,你看你的田园生活又泡汤了吧!我就说你这辈子是劳累命。”气得林陆不想说话。
她会叫他老林,也会叫他大叔。
喊他老林的时候,她是身份尊贵的林太太,是像与他携手走过半生的妻子。
语调可高可低,态度时好时坏,是带着浓郁的万家灯火气息的。
尽管,林陆长得跟老林这个称呼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喊他大叔时,凌安才是那个仿佛永远都不会老去的可爱少女。
四年前凌安嫁给林陆时,她二十三岁,他四十四岁。
直到年二十九,林家老宅才算真正回归昔日的平静。
凌安不是一个贪睡之人,早晨一觉醒来不见枕边人,赫然发现已然是上午十一点的光景,顿时心跳加速。
怎么没人叫我起床?她猛地坐起,这里毕竟不是凌安所熟悉的环境,环视一圈并未感受到有人的动静,不安感随即蔓延上来。
不过再急也得刷牙洗脸,冷静下来后理智告诉凌安:楼下很可能有客人,自己不能蓬头垢面地冲下去。可急急忙忙一番洗漱,她还是未曾想起梳妆换衣,就径直往楼下走去。
走在楼梯上试探性地叫大家的名字,诺大的房间里,唯有两只狗狗摇头摆尾地回应着主人的呼唤,氛围之寂静让人感到心慌。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被摁响了,凌安转念一想应该是吴妈他们买菜回来了,于是毫不犹豫的小跑过去开门。
门未全开,一个又大又圆的身子一溜烟冲了进来,吓得开门之人险些没站稳摔倒,脚顺势倒退了好几步。
等看清来人,林小胖这个小胖子,哦不,现在是大胖子了!林小胖这个大胖子,已经正经八百地站在自己跟前,带着少先队员标配的站姿和假笑,恭恭敬敬地给凌安鞠了个整整九十度的大躬。
紧接着双手抱拳大声地对她喊了句:“伯娘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动作之连贯,简直是一气呵成。
这刚睡醒的凌安着实吓得不轻,加上此刻睡衣长袍长发披散的模样,画面竟很有种古代美人闺中遭袭,惊得花容失色的美感。
不过她很快就定了定神,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报以林小胖同款的夸张微笑唇,脱口就应了句:“哎,乖。”
与此同时,旅游归来的林小胖的父母与林陆,正好走到院子里看到这一幕,大家僵在原地面面相觑。幸好林陆有经验且反应快,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专属表情,意味深长地走上前给侄子封了个大红包,顺带摸起他的大脑袋夸赞他:“一森乖了,这封是伯娘给的。”
很快,大厅里便回响起了凌安似曾相识的,林小胖妈妈追着林小胖满屋子跑的叫骂声:“我不是教你了吗?不能见人就讨红包,你大伯给你了,你还跟伯娘拿,你这臭毛病……”
两家人热热闹闹地用过午饭后,难得清闲下来的林陆提议带众人去附近景区转转,大家欣然接受。凌安与林小胖不算“大家”,两人扫视一遍眼前堪称“中年协会”的出游队伍后视线交汇,竟然很有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然后在一段以林小胖为主角,凌安为龙套的“吃撑了,肚子疼”表演后,他们两如愿留在了家里。
二楼客厅的沙发上,凌安专心看着每隔一分钟就会被换一个频道的电视,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十分钟,林小胖同学终于停止了换台。
谢天谢地。无声夸赞小孩的字幕还未在脑海中完全播完,谁料这小子突然凑到自己身上,欲言又止道:“伯娘,你怎么涂这么红的指甲油啊?大伯不说你吗?”
凌安心里嘀咕着涂指甲油不很正常吗。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算他的半个长辈,不能教坏小孩子,因而翻了翻手心手背装糊涂道:“有吗?我没有涂指甲油啊?”
林小胖是何等不要脸的小屁孩,立马伸手指向凌安的脚,说:“是脚不是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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