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听说日本公司的与众不同是在大三实习的时候。
那时候我实习的公司找了好多大学生,然后在一次交流会上,我们各自发表今后的打算。我已经忘了我当时说了什么了因为我当时还是属于对未来没什么规划觉得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就可以了的。但是那时候一个日语系的小伙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自己虽然是日语系但是将来并不想去日企工作,因为他母亲就在日企。她母亲说日企气氛压抑,大家都要装得很忙的样子但是实际都在装样子,下班时几乎没人准时走。我那时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进入日企,但是那时候心想,我假如在日企,就麻麻利利做完事,然后下班就准时离开又怎么样呢,反正交给我的任务都完成了领导又不能说什么。到现在我明白了,你在一个企业里,很难保持特立独行;而一种企业文化的形成,也不是靠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只有你自己会被慢慢同化。
我在上海所待的公司虽名为日企,但是领导是中国人,对我们的管理也比较宽松。但是在2014年3月,我就启程前往日本的大阪总部协助他们上线一个新系统。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好在公司派人来机场接我,到公司后部长带我去和董事长寒暄一声,随后带我去看了住所,然后他说他回去继续工作了(当时是晚上7点半)。他走后我自己出去吃晚饭,望着四周陌生的街道,我仿佛觉得自己就像是从二战时期的美国队长被解冻第一次见到现代纽约的感觉。
上班的前几天,因为刚来给我分配的事情还很少。我开始意识到我之前的想法其实是很天真的。如果我真的手脚麻利地快速把事情做完了,别人都还在那里啪啪啪敲着键盘,而我只能盯着公司主页发呆,自己都会觉得有点愧疚感。所以我也只能慢慢地工作,不过这样似乎也有好处,出错的概率少了。
到了下午5:30下班的清脆的铃声响了,但是特么怎么没有一个人准备走的!我们公司规定下班留下超过30分钟就要申请加班,于是没有理由申请加班的通常也要留到超过5:50才走,而申请加班的人则继续埋头干活。
我们每天所做的事情以及所花费的时间都要记录在一个网站上,空闲的时候也要想方设法凑满7.5小时。而每周还要开一个为时一个半小时的周报会议来汇报上周的工作,会议之前我们需要把上周做的事情写到一个EXCEL表格中。等于你每做完一件事情,都要在网站及EXCEL中记录两次,并在周报上汇报一次。
综上所述,我刚来这里的不适应是可想而知的。好在情况在渐渐好转。随着项目上线日的渐渐临近,我的任务也渐渐多了,不需要装模作样工作时间也能过得很充实,偶尔还需要加班。另一方面我身边来了一位外派来的日本小哥(我和他性质还稍许不同,我是属于社内转勤),他比较率性一些,上班没事就看看漫画,下班也铃一响就“我先走了,失礼了。”于是我在没事的时候也趁机紧随他离开。
但是随着上线日的临近,另一个烦恼也油然而生,这个项目真特么能按时上线吗?
这个项目关系比较复杂,由我们公司的上海软件,大阪总部和一个日本的外包公司合作完成。我来日本之后基本上都在修改上海所做的程序让它们能够在日本运行。因为这个系统的基盘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更而没有告知上海那边,导致给FTP发送文件的代码都需要重写诸如此类。之后这个项目整体测试了好几次,没有一次是完整跑通的。我觉得这样下去按时上线几乎是没可能的,我估计他们科长部长之类的也心知肚明,但是在会议上大家还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外包公司的负责人对我们说,虽然要修改的程序比较多,但是会努力的,争取在上线日前搞定!部长给公司的汇报中也只是委婉地说,项目大部分已经测试完成了,还一小部分问题需要解决。
然而事实就是,项目上线日从原定的7月初延迟到了7月末,又一次延迟到了8月中旬。这一次要是再不上线,我们部长的乌纱帽就要不保了。所以他这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上线。
8月中旬,正值盂兰盆节,绝大多数的日本人正在和亲人一起悠闲地在海边度假,享受着 天伦之乐;而我们则在闷热潮湿的办公室为项目能够上线做着最后的努力。随着节日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到来,绝大多数的日本人纷纷不情愿地被闹钟吵醒,换上西服去上班;而我们的系统,就像是一艘庞大的由各种金属板东拼西凑成的宇宙战舰,也要惴惴不安起航了。
下面继续用宇宙战舰来打比喻吧。起航没多久,显示屏上就出现了各种紧急标志。“舰长,左翼的发动机运转不能了!”“原因呢?”“原因未知!”“那么启用备用发动机!”“舰长……备用发动机似乎是坏的。”“既然如此,只好把右翼的备用发动机卸下来按到左翼了。行动要快!”“是!”
诸如此类的情况延续了将近一周,随后至少会让系统终止的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都可以慢慢处理了。从上线前到上线后一周,现在想来已经没什么实感了,就依稀记得一直在与代码进行着鏖战,而手机也一直在响,反映过来各部门的问题,连在食堂吃顿午餐的时间都会被叫回去,只能叫其他人暂时看管好我的餐盘,等解决了继续回去吃。
最困难的时期就这样过去了,不过直到今天我还在为这个系统修修补补,部长也因为金额上的错误跑去外地给顾客道歉,最近的人事变更中,原本他的开发部门的管理权也被移交给副部长了。因为篇幅已经挺长了就不总结了,感觉这段经历也将成为我人生中比较深刻的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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