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孟剑云如此说,汪银隆顿时怒火中烧。虽然这几个小辈是来自中央极为重视的新部门,但论资排辈,他汪银隆毕竟曾是一个事业单位的一把手,这三个又算是什么东西?随着重重拍桌,汪银隆对着孟剑云大吼起来:“你是在威胁我吗?”
孟剑云:(冷冷)我只是说出一种可能而已!
郭岚月:(忙劝解)汪馆长,别生气,我们也是担心您的安全。目前四名死者,三名都与贵馆有关,我们害怕凶手会将您视为下一个目标。
汪银隆:(暂息怒火)我已经退休了,档案馆里的恩恩怨怨,跟我没有关系了,你们也不用杞人忧天!
郭岚月:可是现在凶手主要把作案目标锁定在贵馆职工身上,目前嫌疑犯黄殿勋也是贵馆职工,不知道汪馆长能否提供一下他们的资料?
汪银隆:(没好气)需要资料,找我有什么用?虽然过去的档案因为留存时间少,基本都被销毁了。但是人事档案年年更新,每年都会有个人经历的复述与更新,或许会有线索。你们去找郝仁忠,他应该会配合你们!
说话间,汪银隆端起眼前的茶杯。按照中国传统习俗,主人端茶,便是送客的意思。虽然孟剑云一时想不起这古代礼节,郭岚月则自然会意,她立刻拉着孟剑云离开,林莹心紧随其后。
离开老馆长家,林莹心才偷偷告诉同伴们:“刚才从汪馆长的心跳情况来看,他一直对我们有所隐瞒,恐怕他跟这案子多多少少有所关系,”
郭岚月:听说这汪银隆在进档案馆前,是机关干部,也算是久经官场的老江湖,他如果不想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
孟剑云:那他告诉我们去找人事档案,肯定也是敷衍我们,咱们何必还要白跑这一趟?
林莹心:因为我们现在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从馆内职员的人事档案看看有什么线索。
三人做出决定后,于次日来到档案馆。在郝馆长安排下,馆人事处处长“单问煌”亲自带他们进入人事档案室。本来,单问煌只打算给三人有关死者与黄殿勋的资料,可是郭岚月却提出需要所有员工的人事档案。
虽然不情愿,但是郝仁忠有命令,必须全面配合安保策划局的工作。结果,单问煌一赌气,竟然干脆打开人事处所有档案柜,将五年内的档案任由三人查找,自己回屋喝茶去了。
虽然孟剑云牢骚不断,但是见郭岚月与林莹心两个女性同事都不辞辛劳地认真翻阅档案,他也只有耐下性子翻查起来。在此期间,单问煌除了让手下送几杯水过来,两个小时都没顾上这里。见午饭时间快到了,这才过来招呼几人去吃饭。
没想到,孟剑云不着急去食堂用午餐,反而莫名其妙地问了句:“请问罗锋当年离开档案馆离岗创业,是两年半,还是三年?”
单问煌:(脸上突现惊慌神色)为什么要问这个?罗锋跟这案情有关系吗?
郭岚月:跟案情有没有关系,还不知道,但是我们只有看到正确的档案,才能查到与此案有关的证据。现在这档案出现了问题,我们自然会怀疑这批档案的真实性与可靠性。
林莹心:不要试图撒谎骗我们,我们是干哪行的,善处长,你应该心里有数。
单问煌:(有所犹豫)那个……档案并没有错,只是十年前在程序上,出了点问题。为了和上级记录保持一致,所以历年档案都写他离馆三年。
郭岚月:究竟是什么问题?
单问煌:他虽然是离馆两年半后回来,可是回馆申请,用了半年时间才批下来。
郭岚月:(皱眉)为什么会这样?根据“离岗创业”政策,人离岗后,名额保留在原单位,只要在规定期的三年内,随时回来随时复职。就算程序上有所拖延,最多也不过几周,怎么会拖延到半年?
林莹心:没错,如果拖延了半年,不仅会影响到他的工作经历,还会影响到公积金与五险计算。因为,只要人还在离岗状态,这方面都要按照最低限额计算,尤其会影响到公积金的整体积累。这罗锋现在四十多都买不起房、找不到对象,恐怕跟这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吧?
郭岚月:不止如此,如果政策规定的保留名额,是被私自挪用,这是很严重的违纪问题。你这个人事处处长,不会不知道吧?
单问煌:(满不在乎)当时这方面的政策都是我们上级掌握的,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上级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已经突发疾病逝世了,加上过去留存档案时间短,早就被销毁了,你们就算要查也查不到了吧?再说了,这干部档案每年都需要本人签字。你们看,哪一年的没有他自己签名?他自己都不在意,你们又何必皇帝不急……那个,啊,什么急。
孟剑云:(冷笑)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你们把责任都推给那个病死的上级领导了,他不签字又能怎么样?对了,我还发现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职工的特长绝大部分都写的是“无”呢?这不合理啊,谁还没有点特长什么的?
单问煌:那特长也不能自己说有就有啊!特长这东西,你如果不比个赛、拿个奖回来,也没有说服力啊!
郭岚月:比赛得奖也未必有说服力,因为现在花钱买奖的事情比较多。但是一个职工在单位里做过什么,你们心里应该有数。而且,还拿罗锋来说,他长期为你们剪辑视频、制作幻灯片,撰写公文,自己还拿过专利,怎么可能是一个特长都没有?
林莹心:难道说,你们单位让人家效力多年,却连承认人家有个特长的担当都没有?
单问煌:担当,我们如果担当了这件事,别的行家一看,觉得他特长不算什么,我们单位不是要承担责任吗?那我们不冤枉吗?至于他那专利,跟我们档案馆工作没关系,所以就不用写了。
郭岚月:你这话不对,中央近几年要落实人才档案,就是为了要查清是否有人才错用、人才乱用、压制人才的情况,争取打造人尽其才、才尽其用的新时代人才管理形势。你们却故意隐瞒相关情况,这不是与中央的人才政策对着干吗?
单问煌:这位同志,别说这么难听。我们档案馆就是个小基层单位,人事档案写得再清楚,人事部门也未必看……
林莹心:那如果人事部门要查阅,看到的都是不实情况,怎么办?
单问煌:同志,你也太不成熟了!多少年了,什么时候我们这种基层单位,上级人事部门会重视过?我们这工作,只要按照正常程序做了就完了,你们何必鸡蛋里面挑骨头?诶,我倒是奇怪了,你们到底是安保策划局的,还是人事资源局的?奉劝你们一句,无论在机关,还是在事业单位,一眨眼,几十年过去就退休了,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反正吃饭时间已经到了,我是好心来通知你们的,如果你们再这么有的没的乱问,恐怕你们这案子一辈子都破不了!
话音未落,单问煌就甩门而去,孟剑云三人也只能面面相觑、摇头苦笑。看起来,即便时代发生了变化,对于这些习惯混职称职务、等退休的基层官员来说,他们好像井底的青蛙,始终感受不到时局的进步,依然在以固有思维做事。可惜,因此受到伤害的,往往是那些兢兢业业、德才兼备的基层工作者。
其实,单问煌也并非像孟剑云等人所想那么毫不在乎,他溜回自己的办公室,立即忙不迭地打电话。只不过,他并非打电话给现任馆长郝仁忠,而是打给了貌似已经不问世事的老馆长——汪银隆。
汪银隆听说安保策划局的关注点竟然在罗锋身上,他竟然也不安起来,不过语气依然十分镇定,跟单问煌说了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没有几秒钟,他也忙不迭地拿起电话,按下了一组与档案馆无关的电话号码。
大约两小时后,“金诺”彭绝岐正以公开身份在安保策划局局长办公室工作着。他熟练地敲打着键盘、操作鼠标,很快收到了来自郭岚月等人的报告。报告并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只是提及了档案馆人事存档中的疑点,因此怀疑档案馆方面隐瞒了不少事情,或许会涉及到旧楼连环杀人案的内幕。
彭绝岐反复查看了报告几遍,忽然想起什么,立即打开一个社会策划发展部专用的内部数据库。这数据库加密严格,不仅需要被授权者输入正确自己的密码,还必须检测指纹、虹膜、人脸,确认无误方可进入。进入数据库,彭绝岐输入一个名字,将与此名字相关的一切全部调出。
他仔细查看,最终鼠标停留在某处,口中不由喃喃说:“竟然是他,没想到他现在竟然会……”
这时,内部机响起,电话来自一楼大厅服务台,说是一位名叫“程远钰”的中年女性来访。听到这名字,彭绝岐便想起中学时代那位满怀理想、擅长背诵领袖语录的老班长。
当时,彭绝岐与这位女班长真是建立了纯洁的同学情谊。每年的同学聚会,两人也都是主要的组织者与发起者。如今,程远钰突然来访,或许真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根据内部纪律,彭绝岐不敢在办公室接待同学,而是前往底层接待室。两人见面寒暄一番,程远钰忽然问:“老同学,你是不是派人去卓登市查案了?”
彭绝岐:(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程远钰:你忘了,我也是从卓登市被提拔到首都工作的。我在卓登市各个基层工作了足足二十五年,那里如同我的第二故乡。你的手下去了我故乡,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彭绝岐:(一拍脑门)我还真忘记了你与卓登市的这层关系。不过,说起来,我手下也是本事有限,那里发生了连环杀人案,他们不但查不到线索,而且居然有两起杀人案就发生在他们面前。唉,我们安保策划局的脸,都丢尽了。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比不上我们那一代了!
程远钰:(笑)我们那时候不也是笨手笨脚的吗?年轻人需要成长、需要成熟,既要多给他们锻炼的机会,也要时常给予他们谆谆教导,可不能像放羊一样,让他们漫山遍野乱跑啊!
彭绝岐:(立即听出话中有话)老同学,以你我的交情,有话不妨直说。
程远钰:我就喜欢你这开门见山的性格。老彭,你的手下去查案子可查到人家的人事工作上了!
彭绝岐:(惊)这不过是今天上午的事情,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程远钰:卓登市就没有秘密,而且他们查的不是地方,上午做的事情,一中午就传到好几位本地老领导耳朵中了!
彭绝岐:可是,他们查出的问题,仅仅是针对档案馆,为什么这几位老领导会那么快得到消息?
程远钰:老彭,你即便没有在卓登市待过,也应该知道这两年卓登市抓了多少“大老虎”和“小苍蝇”,也应该知道中央对卓登市是多么关心。但是中央领导也好,你也好,都没有在那里的基层工作过,不知道当初工作是多么难做!
彭绝岐:怎么个难做法?
程远钰:在新时代来临之前,卓登市有不少潜规则,如果遵循这些规则,就是自己人,如果跟这些规则对着干,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彭绝岐:这个我知道,这也是中央彻查卓登市的原因。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手下查档案馆的人事资料,有什么关系?
程远钰:档案馆也是市里直属,他们的许多工作也要在机关官员的指示下去做,自然也躲不开这些潜规则。现在抓的卓登市“老虎”、“苍蝇”多多少少都直接或间接影响过档案馆的工作。所以,档案馆才会出现一些纰漏。
彭绝岐:既然出现了纰漏,为什么不去改正?亡羊补牢也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为什么反而将错就错下去?
程远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过去的错误已经铸成,甚至成为现在工作的定式固态。过去的责任人,有的已经被捕判刑,有的突然发病去世,有的交出权力、退休在家。那些在职的,当初不遵循潜规则上不来,现在上来了,如果公开更改一些事情,就等于承认自己有错,那么又要承担责任受罚。这样一来反反复复,不就影响了基层的正常工作了嘛!
彭绝岐:哦?改正错误,就会影响基层工作吗?
程远钰:当然了,基层工作不容易啊!能够形成一定局面,都是因为以不变待万变,一旦发生了变化,就会引起无数波澜。本来,他们也只是在过去不得已适应环境,现在却要出来承担责任,这让其他人看到,都会觉得不值,那么谁也不敢再去做基层工作了。
彭绝岐:可是,因为出现了这些错误,确确实实让好同志受到了损害啊!
程远钰:嗨,如果真有人受到了损害,他不会去举报吗?那为什么举报的人少呢?这是因为基层工作的负责人们,也知道这些人委屈了,虽然不能再让他们升职,但是可以通过评职称之类来为他们加薪、平衡矛盾。将来这些人一样舒舒服服退休,能拿不少钱呐!那些所谓的受害者也明白这一点,何况他们年纪都不小了,就算升职也走不远了,还不如实际一点,自然也就不会去举报了。
彭绝岐:(疑惑)真的是这样吗?不会是你一厢情愿吗?
程远钰:怎么会是我一厢情愿呢?如果那些人真的觉得委屈,就算不举报,也会辞职的。你可以查查,这样的人,有辞职的吗?说明他们现在也是心淡了、成熟了,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这样不是挺好吗?你又何必去挑动他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情绪呢?
彭绝岐:老同学,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安保策划局不要多管闲事,对发现的一些问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吗?
程远钰:不能那么说,只不过你们安保策划局主要任务是协助公安查案子、杜绝安全隐患再发生的可能。与你们工作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太操心了!如果你们管得太多,会有人怀疑你小题大做,借机扩展势力。你好不容易才刚得到中央领导的重视,如果被政敌借此造谣,对你也很不利嘛!
彭绝岐:老同学,你应该知道,我和我父亲的脾气很像,只要看到对组织、对国家、对人民不利的事情,就算是脑袋掉了,也会去管。所以我个人的得失,我不放在心上!
程远钰:我就是欣赏伯父和你的脾气,所以现在还有那么多人尊重伯父,缅怀伯父。我相信,你绝对不会给伯父丢脸,你将是他的骄傲!可是,你也要为社会发展策划部着想啊!
彭绝岐:(皱眉)什么意思?
程远钰:新时代诸多举措之一,就是社会发展策划部的诞生,这可关系到中央的百年大计、关系到深化新政的全局。如果是因为你一个人的牛脾气引来非议,那么针对你的攻击,迟早会连累到整个社会发展策划部,更会进一步影响到中央的深谋远虑。到时候,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彭绝岐:(略有犹豫)会这样吗?
程远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呀,也该成熟起来,不止是遵纪守法要如履薄冰,为了大事着想,你待人处事,更要如履薄冰啊!与你们无关的事情,就不要查了。基层自然有基层解决问题的方法,那与你们没关系,何必多事呢?
当老同学之间的交谈结束,送走了客人,彭绝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回想着刚才的对话,又认真查看了刚才翻阅的资料。最终,彭绝岐下定决心,给卓登市的三位“龙魂侠”发去一封以密语书写的电子邮件,翻译过来的意思十分简单:“不要多管闲事,专心查找真凶,寻找白古天,违令必惩!——金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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