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为什么还要爱你呢/海已经漫上来了/漫过我生命的沙滩/而又退得那样急/把青春一卷而去/把青春一卷而去/洒下满天的星斗/山依旧 树依旧/我脚下已不是昨日的水流/风清 云淡/野百合散开在黄昏的山巅/有谁在月光下变成桂树/可以逃过夜夜的思念 ——席慕蓉《月桂树的愿望》
01
十八岁那年的初秋，在父亲的护送下，我怀揣着一纸通知书，背着半口袋半青半红的枣子带着一小卷行李，准备踏上到异乡的求学之旅。把我送到公交车站牌下的父亲，反反复复叮嘱我“别光想着省钱，该买啥就买啥；要注意安全，天黑了出来进去要找个伴；要努力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那些话他已经说过了无数遍，好像已经十八岁的我，仍是多年前那个一步一趋跟在他身后赶集的小丫头。
看见车远远地过来，父亲把我本来就放在一块儿的行李往一起推了推，一边嘱咐我“过几天记得给自己过生日”，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蓝布包递向我。已经收好学费生活费的我以为递过来的是钱，就挡着他的胳膊说“学费生活费我都有了，你留着自己花吧。”他迟疑了一下，把蓝色布包装回了口袋。我没想到，在公共汽车开出之前的瞬间，他还是迅速掏出布包，从打开着的车窗丢到了我脚边，飞奔着的汽车噪音有点大，我根本没清听他说了什么，不靠窗户的我使劲儿从车窗探出半截脑袋回望过去，看到他望着我离开的方向，双手划过脸脸颊，划过双眼，又划过头顶的乱发。
小包很薄，布是毛边，两个角对在一起挽了个死结，我在邻坐姐姐的帮助下才解开紧紧系着的小疙瘩。蓝布一层层展开，里面没有钱，只有写着两行字的半张黄纸，“阴历八月十五日，亥时；月圆夜，跪拜。”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邻座的姐姐瞟了一眼我手里的黄纸，眼神马上飘向了别处，她一定是看到了那些字又不想让我发觉。
纸上的字不大，一笔一划很整齐，尽管平时总自嘲“混了个初中毕业证”的父亲也写得一手好字，但这种娟秀的字迹明显不是他的手笔。纸条上的意思我明白，日期，是我的生日，下面一行里有我的名字——我的小名叫“月儿”，大名“沈佳月”。送我上车的父亲，同村人都喜欢叫他“傻海子”，他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沈四海”。
小心翼翼地折起黄纸放在蓝色布片中央，一层层卷起来又紧紧地系上两个角，掌中的蓝色小布包变成了它展开前的模样。不像父亲字迹的纸条，从没见过的母亲村里孩子嘲笑我“你爸就是个大傻子，笨的连个媳妇也看不住”的话语……我极力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所有与父亲有关的故事捋出个脉络，但零碎的记忆和重重的疑云搅在一起，怎么拼也拼不出完整画面，直到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问我“你没事吧小姑娘？”时，我才从拼图中回到现实。
“你愣神愣了好半天，我碰了你胳膊两次你才有反应。”见我摇摇头没说话，旁边的姐姐又补了一句。
我转过脸看着她，努力地扬起嘴角，送给她一个感激又略带歉意的笑，“谢谢你，我没事”。是的，我没事，我只是在竭力搜寻着记忆里和父亲有关的故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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