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她比我大一个月,我便得喊她一声表姐,但至今我也没叫她一声姐,仍直呼其名。
她是二舅家的女儿,由于我俩年岁相当,在众多表姊妹中和她最亲。不管是我去她家,还是她来我家,我俩必盖一条被子睡一个被窝,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那时的她活泼好动,鬼主意颇多,带着我爬树下河,干了不少惊险刺激的事。有一次来我家,没待多长时间,她就有些不耐烦了,叫我和她去大桥上玩玩。为了尽地主之谊,我只好带她去。大桥年代已久,破旧不堪,桥上有三处小屋子,不知是干啥用的。小兰对此颇为好奇,上次来时,由于锁着门没进去,所以一直想着。这次一定要再探究竟。
我们一路小跑来到大桥上,走到第二个小屋前,发现门是半掩着的,小兰兴冲冲地推门而入,“啊,恶心!”突然发现有两堆粪便,我跳了出来。她却对那个小梯子感兴趣,一步一步爬上去,站在上面兴奋得大呼小叫。我说快下来,因为小屋的地面有几处木板已经开裂,露着桥下黑乎乎的河水,瘆人!要知道这河通着海,深着呢!
她很爱捉弄我,比如午睡,她睡不着,就用纸搓一个细条,捅我的鼻孔,或者挠我的脚心。让我又气又烦,却又无可奈何。
一晃多年过去了,从姥姥去世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很少了,每次去给姥姥上坟也没碰到她。直到去年,三舅妈去世,时隔多年我们才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那天在灵棚里哭拜完后,我走进里屋,看到二舅妈,赶紧让她把小兰叫进来,想见她。过了好半天,一个中年妇女后面跟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小兰?”我迟疑了一下。
她羞涩地冲我笑了笑。
“小兰!这么多年没见,我好想你啊!”
她抬起头很拘谨地又冲我笑了笑,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看到她的脸,一下子懵了!那种感受不亚于鲁迅见到中年的章闰水!辣黄的脸上“锈迹斑斑”,还夹杂着许多星星点点。她的眼睛,那双透着古灵精怪的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呆滞无神!我突然感觉已找不到聊下去的话题,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儿时的记忆虽一股脑儿的涌出,却不知从何说起。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回来的路上,我不住地长嘘短叹,我家大掌柜说:行了,大小姐,别多愁善感的了,农村妇女不都是这样吗?难道你还以为你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啊?说不定人家还觉得你也老得很快呢!
是吗?我虽有些疑惑,但心里还是为她现在的样子而叹惜。红颜易老也就罢了,为何言谈如此木讷,眼神这样呆滞了呢?
唉,除了当初那点记忆,多年生活不曾交集,再见面也不知该从何谈起,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白杨树,突然想起了欧阳修的那首《木兰花》: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或许我悲伤的不仅仅是和她渐行渐远的情谊,更有失去她记忆中我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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