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茵

“小茵，不过是个戏折子，倒叫你哭成这般模样 ！”陌辰宠溺着摸了摸妹妹陌茵的头。

陌茵两眼婆娑，倚着陌辰，拿着一卷书，嘴里嘤嘤着：“就是觉得他们好惨，为啥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这都是瞎编的戏本子罢了，不是真实的。再哭，就再不给你带戏折子看了。”看着陌茵哭了近半个小时，没有止住的意思，只能亮出“杀手锏”。这妹妹从小没啥爱好，就爱看看折子戏，只是不爱看皆大欢喜的结局，偏挑苦情的戏折子看，每次看完便要哭好几日。

“不要，我不哭了便是，戏折子还是要看的。”陌茵抹抹眼泪，坐直些，摊手伸向陌辰讨要新的戏折子。

陌辰轻轻打了她的手；“快去洗把脸，下次带给你便是。”

闻言，陌茵瘪瘪嘴，起身去洗漱。

高墙深院，陌茵自进入便再没出过阁院。因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女，两三岁被领进阁院。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院里也就二三个下人打理，平日也没人来探望。只有父亲的长子、哥哥陌辰从小陪伴，教她识字。她也便得了一个平日里看戏折子打发时间的喜好。

许是院子清冷，陌茵也是偏爱苦情类的戏折子，便边看边哭，着实被陌辰笑话过多次。只是，疼爱妹妹的陌辰怕她闷，便也就由着她，还时不时给她带一些好玩的物件，想着能让妹妹有着十六七岁女孩的活泼性子。

阳春三月，院外的梅花含苞待放，一支梅枝竟越过高墙，开到了院内。一朵朵粉粉的小花苞，倒让院子里显得有些生气。陌茵倒也多了个乐子，到院子里抬头细数着花苞，盼着花儿开。

梅枝上歇着一只小鸟，头顶是淡橘色的绒毛，通身的羽毛是墨青色，尾部是灰色的拖尾，小巧而灵动。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看着渐渐走近的陌茵倒也没吓走，只是摇着小脑袋盯着陌茵。

一人一鸟，相望了几日。

天气渐暖，花苞慢慢开放。梅枝在墙头，陌茵跳着想摘一朵花细看，却始终够不着墙头。

小鸟倒是通人性，明白她的意图，用尖尖的嘴儿取下一朵梅花，放在墙边的石凳上。

陌茵轻手轻脚走向石凳，生怕惊扰了小鸟。小鸟倒是没飞走的意思，站得离花更近了些。陌茵慢慢将手靠近梅花，小鸟叼起梅花，飞到陌茵的手背上。陌茵轻轻抚摸上小鸟的头部，毛茸茸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尔后，小鸟每天都会来，为陌茵送上一些花，有时是梅花，有时则是一些色泽鲜艳不知名的小花。因为小鸟的陪伴，陌茵倒是爱动爱笑起来，还给小鸟读着戏折子。

气温开始攀升，在知鸟开始啸叫前，陌辰回来了。此时的陌辰比以前清瘦了些许，也黑了些许。“好一阵子没见，小茵，有没有想哥哥。”

“想啊！”

“是想哥哥，还是想戏折子呀。”陌辰从身后拿出一卷戏折子。

“都想！”陌茵从陌辰手里抢过戏折子，藏到身后，右手递出一朵色泽鲜艳的小花。“哥哥，给！”

由于父亲安排外出，陌辰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这个妹妹。这次相见，倒觉得妹妹生动活泼了好几分，有了专属少女的灵动。

“这花好漂亮，是哪里来的？”

“小辰给我的。”陌茵抬手指向停歇在枝头的小鸟。

“小辰？”

“对呀，我给它起的名字。它每天都来陪我，还给我摘花。就给它起了哥哥的名字，这样哥哥就每天都陪着我了。”

陌辰听着心疼，轻轻地抚上陌茵的头。小鸟轻轻飞过来，停歇在陌茵的手背上。

这是一只普通的小鸟，只是脚踝处有一圈红色，像极了一根红线圈。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陌辰抬头望向梅枝。进门时，他瞥见高墙外梅树的花已经谢了。可是，墙内的梅枝上各色的花朵却正开得正好。

“小茵，哥哥渴了，去给哥哥倒杯水吧。顺便把戏折子放好，别弄脏了。”陌茵闻言便走向里屋，步伐轻快而欢乐。小鸟也从陌茵的手背上，停歇到石凳上。

“我听说，未能相守且前缘未了的有情人，会在同样的部位，有着同样的胎记。小茵的脚踝有一圈红色的胎记，就像红线圈一样，和你的脚踝一样。”陌辰缓缓坐在另一个石凳上，缓缓说着，摇头望向一旁的小鸟。小鸟静静站着，面向里屋的方向。

“墙头的梅枝上的花，是你弄的吧。小茵自小很少笑，这次见，笑容倒是多了不少。”小鸟蹦跳着，转过来，面向着陌辰。

“不知道，你们上辈子究竟有什么遗憾。也许，这辈子还是很难没遗憾。但是，能这样相守着也是极好的吧。”

“谁都没有办法预料未来，无论多久，都好好相守吧。”

一人一鸟长时间的沉默，让和煦的风声都显得刺耳。

春去秋来，梅枝上的花却一直绽放。陌茵因染疾，卧病在床。陌辰让人将陌茵的床搬到了窗边，正好可以瞅见高墙头的梅枝，而小鸟也日日停歇在窗台上，叽叽喳喳为她唱歌。

那年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整个世界都被冻住了。而陌茵却没能熬过，在陌辰的陪伴下，默默闭上眼。小鸟跳到陌茵的枕头边，用头蹭着陌茵渐渐失去温度的脸，慢慢倒下。

陌辰将陌茵和小鸟埋在一起，种下一株梅树。

“小茵，希望你们下一世能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