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放学的时候胡大学就和家人一起在地里干活,他喜欢光着脚踩在土里,拿起锄头使劲地锄地。父亲和大嫂干活都没他快,热的时候他就脱掉上衣,赤着膀子擦擦头上的汗继续干活。
“这地可是咱们庄稼人的摇钱树,咱们的吃穿都要靠它。”他爹经常对说。
干了一会活,胡大学的肩膀被太阳晒得发红,头上冒着热气,他在田野里活动着自己强健的筋骨。胡老汉累了就坐在田垄上,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一望无垠的绿色平原。他干了一辈子田地活,与这黄土地有着很深的感情。几十年来许多人在他的世界里聚聚散散,唯独这土地跟了他一辈子,就是他以后死了也离不开这土地,埋在黄土下,永远与黄土为伴。他一生小风浪不断,也有过几次牵扯生死的大风大浪。八岁的时候,土匪闯进了家里,他站在房顶上向门外的土匪扔砖块,一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拿着土枪朝他开了一枪,幸运的是没有打中他,他逃脱了,他边逃边喊:“土匪来了,快逃呀!”。慌忙逃窜的人们却忘了胡福的二叔还在里屋睡觉,土匪闯了进来把他绑在大树上,用在油锅里泡过的鞭子打他,把他打得浑身是血,惨叫不停。土匪逼他说出了大烟土和银元所藏的地方,自那以后胡家家业就彻底败了。
二十多岁的时候国民党挨家挨户抓壮丁,胡福没来得及跑就被抓住了,那些当兵的让他去搬运武器。胡老汉吓得结结巴巴地说:“各位军爷,我家还有一个孩子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要我养活,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胡福说着看了看挺着大肚子媳妇和躲在她身后的胡解放。
“少废话,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不然我毙了你!”说着一个当兵的已经拿一杆长枪对着他的脑袋,胡福吓得差点尿在了裤子上,两腿直哆嗦,嘴动都不敢动一下,就被当兵的押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媳妇,媳妇就站在那里眼泪一滴滴从脸上掉下来,他心里一酸泪水也掉了下来。胡福知道这次被抓去算是完了,心里祈求老天长眼不要让媳妇和儿子受罪。在往前线运送枪支和粮草的路上,胡福听到许多被抓来的壮丁说国民党打仗真是差劲,被共军打得落花流水,恐怕用不了多久共军就要打到这里了,他们这些人估计是要被抓去挡子弹的。唉!死定了。刚走到一个叫名叫周至的地方时,一名骑马的军官对手下的兵喊到:“团长说不打仗了,我们已经向共军投诚了。把抓来的这些壮丁全给放了。”
胡福本以为会九死一生,没想到可以回家了!上面的命令刚下达,他和其他壮汉拔腿就逃,生怕那些当官的反悔,迟走一分钟就有生命危险。他饿着肚子走了两天,趁着一个深夜跑回了家里,吃了五个黑面馍馍喝了三碗凉水才缓过神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当天晚上胡福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当兵的又把他从家里抓走了,这次不止是他,还包括六岁大的儿子胡解放和家里唯一一头老牛。当官的要他们父子俩拉牛车给前线送武器。没想到刚逃离狼窝现在又掉进蛇堆里,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芥。守在西边原上的国民党还不知道原本镇守东线的国军已经投降了,妄图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死守。
村里的男丁都被抓去当劳力,到处都是枪声,胡福第一次见到战争场面:几十挺机关枪吐着火舌,“嗒嗒嗒”的响着,从炮筒飞出的炮弹将河水炸得百十丈高,共军的前锋部队损失严重,死去的人马密密麻麻,整齐如一地飘在宽阔的河面上。那天河水被染红了,大半个天也变红了,无数人如狂风中的落叶一般倒下了。躲在防空洞中的胡福在心里念叨着还是太平日子好,在一旁的儿子说道:“爹呀,原来拿枪的人也不是最厉害的。”
解放后胡福从地主手中买的七分地被政府收走了,重新分配土地时村里给他分了五亩地。又没过多久以前那些土匪头子和与土匪勾结害人的官员被抓了起来,镇长在村里召开审判大会。那天村里真是热闹,每个人都在骂那些害人货,应该把他们全部拉出去枪毙,这样才痛快。审判了一个上午,五个罪大恶极的土匪被判了死刑,下午行刑。几个以前的官员被判要关在监狱十几年。傍晚落日伴随着五声枪响,胡福激动兴奋之下落下热泪,他的家仇总算报了,他感谢新政府。
胡大学有时晚上睡觉会梦见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丝不挂的!他看着那白赤赤女子丰满的乳房觉得下半身胀得想要撒尿,那女子充满柔情的眼睛充满了怜爱,把他勾得魂飞魄散,他不由得伸手摸向女人的胸部……。梦想后他发现自己的裤裆湿了。第二天醒后他从瓮里舀水洗床单,大嫂起床做饭看到大学在洗床单,很是疑问,以前大学的床单都是她洗的,今天他怎么自己洗,就说到:“大学,别洗了。你放那,待会嫂子来洗。”
“不用了嫂子,我都快洗好了。”胡大学脸一阵红,头也不抬地说道。
大嫂也不说什么,走到灶房做饭。初秋的清晨吹着清风,或许是穿得不够暖和,或许是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不禁打了个冷颤,两条胳膊合拢起来,紧挨着胸口走进了厨房,开始做饭。胡解放和媳妇的土坯屋紧挨着灶房,他们有两个孩子,所以房间比较宽敞。胡老汉的屋子在里堂,里面光亮整洁。胡大学的房间正对着父亲的屋子,紧挨着门口有一间闲置的屋子,那是为胡海准备的,每逢节日他都要带着妻子回家看看。胡老汉起来得也早,许多年来他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十几年来,为了养活三个儿子他既当爹又当妈,洗衣服,做饭,缝补都很在行。胡老汉穿上衣服,漱了漱口,然后坐在床边上拿起烟杆慢慢抽着旱烟,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厨房里传来儿媳“叨叨”的切菜,胡老汉抽完了烟,把烟锅在枣红色的柜子上抖了抖,烟粉末散落在柜子上,老汉用手把烟灰拨在地上,拿起扫把开始扫屋子。风在慢慢地吹着,院里枣树的叶子开始发黄,许多叶子都已飘落在院里各个角落和屋顶上。
“大学洗完了衣服,把你的房间好好收拾一下,你看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胡老汉弯着腰,一只手搭在后背上,另一只手拿着扫把清扫院里的落叶,边扫边说。
“嗯,爹。我知道了。”胡大学抬起头望着父亲说道,湿漉漉的手被动得通红。
这样冷的天,两个孩子会窝在被窝里睡懒觉。儿媳把饭做好后先给老丈人盛好端进屋子里,然后叫胡大学吃饭,最后叫醒两个孩子起来吃饭,自己再洗脸吃饭。一家人是分开吃饭的,胡大学自己在灶房吃饭,父亲在自己房间里吃,父亲吃完了儿媳再进去把碗筷端进灶房洗干净。儿媳在屋里和孩子一起吃饭。这是村子的规矩,不,准确点说应该是传统。儿媳要伺候爹娘的吃喝,承担家里绝大部分的活儿,比如洗衣服,做饭,喂猪等等。胡老汉并不愿将许多活留给儿媳,累的活他会让胡大学去干,自己适时帮媳妇干点其他活。每次犁地都是胡大学干,经常累得他满头大汗。每次收拾完菜地,胡大学要扛着最重的一捆竹竿翻过原回家。吃过饭后,胡老汉提着猪食桶去喂后院猪圈里的两头猪,喂完猪后,两个孙子拉着胡老汉去村子里转悠,儿媳架起纺线车纺线,胡大学背着粗布做成的方形书包去学校。
吴梦是一个干净朴素的女孩。她扎着两条辫子,干净白皙的脸上浅笑时会露出一个小酒窝。她的眼睛很有灵气,清澈而又深情。每次看见她的眼睛的时候,胡大学内心的烦躁和杂念都会消失,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是那台黑色的收音机所不能替代的。
胡大学第一次遇见吴梦时是在学校的操场上。他正和刘解放、赵栓牛和吴大羊翻墙去外面溜达。其实学校的操场就是一片五六亩的荒地,长满了野草,还长着几棵大桐树。操场最南边是厕所,在盛夏时节操场总是弥漫着刺鼻的异味。胡大学率先爬上土墙,蹲在墙上放哨,左看看右望望,看见没有什么情况就向赵栓牛一帮人喊道:“没人,快点上来!”。几个小伙子一起向上爬,刘解放身体比较胖,反应有些迟钝,动作不够利索。等那伙人都爬到墙上时,还在费力地向上爬。
“你平时能不能少吃点,跟猪一样重。”赵栓牛骂着,伸出一只手把刘解放往上拉。
“你才跟猪一样!”刘解放反骂道。
“把另只手给我。”胡解放四下瞧瞧,把手伸了出来。他抬头瞥见一个俏丽的女生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阳光将她的身影斜拉在地面上。他的心口莫名其妙地疼了一下,眼睛不听使唤地往那姑娘身上盯,胡大学第一次对女生如此留心。听到伙伴们的叫喊恒,他赶紧回过神来,脸色有些微红,不敢再去看那姑娘。
刘解放伸出另只手,胡大学和赵栓牛像拉死猪似的把刘解放从墙根拉到墙顶。吴大羊什么话也不说呆呆地望着操场那几个女生。
“哎,快走吧,别看了。”几个人先后从墙上跳到学校外面的平地上,兴奋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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