畬姬自幼长于江南小镇,七岁时,被来小镇表演的戏班主看中,班主说,“这丫头天生媚骨,是块唱戏的好苗子。”
家中兄弟姐妹六人,畬姬排老五。
畬母正愁生计,丫头不比男丁,长大了也是个赔钱货,听由班主这么一说,便朝着班主要了十吊铜钱,将畬姬抵给了戏班子。
走时,畬家无人来送,透过门缝,畬姬看着娘双手拾起两块铜钱,小心翼翼地轻磕,然后放在耳边听响儿。
畬姬没有哭,只在心里发了毒誓,早晚有一天,她要用钱砸死门内那个嗜财如命的女人。
进入戏班后,畬姬跟着班主的大女儿,也就是戏班的大青衣兰芳学唱腔。
起初,兰芳是不愿意教畬姬的,觉得这丫头天生媚骨,唱不来端庄正派的青衣。
可爹不听,非说要的就是这种反差,兰芳一身傲骨,不会讨好城里的达官贵人,现在他活着还好,万一哪天他不在了,戏班子早晚要败在她手里。
必须早些培养一个接班人,才能保证他们洪家班的台子不垮不塌。
而畬姬,正是爹走南闯北、千挑万选才找出来的接班人。
兰芳对畬姬要求极为严苛,一个念白唱不好就会拿鞭子抽她。
那鞭子一下一下,在空气中呼呼作响,落在畬姬身上,便是一道细细长长的伤痕。
每次挨打,畬姬都紧握拳头,死命咬住牙齿,面上和颜悦色,绝不说一个“疼”字,仿佛那鞭子抽打在别人身上。
就这样,过了六年。在畬姬十三岁的那一年,畬姬终于有机会上台。
这段时间,兰芳患了重感冒,倒了嗓子。外面客人又都是奔着兰芳的成名曲《祭江》来的,洪班主一下子犯了难。
就在洪班主焦头烂额之际,畬姬穿着兰芳的戏服自屏风后走出,身姿绰约、聘聘婷婷,丝毫不显其媚骨。
“班主,让我来吧!”畬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一屋子人的焦灼。
“你?”洪班主看着面前的畬姬,眼底满是怀疑。
换上了孙尚香着装的畬姬和平时判若两人,眉目间,泼辣英气尽显。
察觉班主眼中的怀疑,畬姬水袖一挥,开口哭道,“叫声皇叔你且等……”
就这一声,奠定了畬姬洪家班新任大青衣的地位。
当晚,畬姬的《祭江》得了满堂彩,一时间,风光无限。
时人道,“洪家班新晋了个青衣,念白婉转,其音凄切。”
畬姬不接拜帖不应邀约不炒作,一时间,洪家班青衣的高傲令一众纨绔弯了腰,总想着能被这高傲的畬姬看上一眼。
大家都以为,畬姬即是高傲刚直的青衣,是《祭江》中的孙尚香、《春秋配》中的姜秋莲、《桑园会》中的罗敷女。
这是洪班主为畬姬立好的人设,目的简单直接,放长线钓大鱼。
畬姬的名声一传千里,惊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达官贵人们,众人对畬姬极度好奇,慕名前来听戏的贵人几乎踏破了戏班的门槛。
水涨船高,畬姬的名声打出去后,洪家班的名声也跟着亮了起来。洪班主摇身一变,成了圈内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以说,畬姬与洪班主是一荣俱荣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
洪班主也不是什么样的宴会都不让畬姬赴,而是有选择,有重点的筛选。
毕竟市井多流言,要是坏了畲姬的名声,也就砸了自己“慧眼识人”的金字招牌。
这年初二,畬姬应邀来到了一场与她身份并不相符的宴会。
之所以说这场宴会与她身份不相符,是因为这场聚会上出现的人,融汇了政、商、文艺界可以称得上举足轻重地位的大佬。
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相比较之下,红极一时的畬姬,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罢了。
能出席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洪班主在其中运作,目的很直接,鹏鸟乘势而飞,畲姬也可以借助外力飞得更高、更远。
宴后,众人兴致正盛,洪班主起身作揖,“让我们的大青衣畬姬来为大家唱一曲儿,助助兴。”
畬姬一时语塞,倒不是没做好这样的准备,只是这转折来得些许突然。
“丫头刚吃饱饭,不太方便。”一旁的祁四爷摆开一把折扇,开口说道。
畬姬不动声色,心中一阵懊恼,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要是被祁四爷给搅黄了……
“没事儿,丫头自幼在戏班长大,饮食有度,你们听她唱完,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力捧她做我们洪家班的大青衣。”洪班主打了一个酒嗝,醉醺醺地说道。
一听这话,畬姬松了一口气,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得好好表现。
“没事儿,就小露一手。”张二爷冲着为畬姬解围的祁四爷嚷道。
“你TMD没听过戏啊!”脏话没骂完,祁四爷脸上又堆满了笑。
四爷清高,不愿与这些油腻的老条子为伍,却逃不掉自身的宿命。
在这个纷乱的时代,清流不得长久。
畬姬已在那边开了嗓儿,“蒙君子致殷勤再三问咱……”
“好!”“闪!”“嚯!”的声音此起彼伏,畬姬的一曲《春秋配》赢了个满堂彩。
此后,畬姬的事业如日登天,频繁出入于京城高级聚会,成了圈内有名的交际花。
最讨厌畬姬的人,要属大佬们的太太了,可是她们也都知道,自家男人身居此位,自然少不了畬姬一样的小姑娘往上扑。
男人嘛,玩玩就玩玩了,反正也吃不了亏,他们这些人,总不会为了所谓的“新欢”抛弃了旧爱。
他们与家庭紧密相连,若是真干出了抛妻弃子的丑事儿,那就别再圈里混了。
况且,畬姬这样的小姑娘,她们见得多了,一有机会就往上爬,但是,却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
畬姬越爬越高,渐渐地,开始不再去一些小剧场唱戏,而且只给达官贵人唱戏。当然,唱戏后少不了些交际应酬。
那日,畬姬去了祁四爷的好友王三爷的家里唱戏,刚好祁四爷也在。
因着上次祁四爷好意帮自己的缘故,畬姬对祁四爷很有好感,忍不住朝着祁四爷的方向多瞟了几眼。
祁四爷年近半百,却依旧风度非凡,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看着台下的祁四爷,畬姬有一瞬间的失神。
祁四爷像是察觉到了畬姬的打量,看向畬姬的眼神满是考究。
一曲作罢,畬姬按照惯例来给各位敬酒,敬到祁四爷的时候,四爷忽然抓住了畬姬的手,“丫头,你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你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
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畬姬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她只知道,她现在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让她放弃,她做不到。
圈里已然帮畬姬打点好了一切,只要畬姬不去主动得罪那些大佬,断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当然,圈外人是不会知晓这一切的,他们这行的人啊,多数是要靠包装运作的,圈外人看到的依旧是那个风霜高洁、不食人间烟火、受常人顶礼膜拜的青衣仙子。
至于畬姬自己,也是乐在其中的,她天生媚骨,就适合这样的生活。
人有媚骨,多含谄媚贬义,此乃低级媚相,即媚相生于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然畬姬之媚骨,浑然天成,丝毫不着于面,而发于心,生于骨,此乃高级媚骨。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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