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山里女人敲开我家的门,我和妈妈一起鄙薄的看向她脚下的大包小包,她身后躲着一个怯怯的小女孩,手里还拎着一只大红冠子公鸡。
为了省几块钱打的费,她们竟然从黄山大厦走到省委家属大院。
女孩叫苏言,只有五岁。
妈妈身体不好,爸爸成天忙的不可开交,我刚读一年级,性格偏执,天生的不合群又造成学习障碍,每一丁点的成绩都要妈妈付出数倍的心血,她还要上班,每天焦头烂额。
奶奶在电话里说,要不让玉芝去帮帮你们吧,家乡人可靠,就是要带着个没爹的孩子,乡里乡亲的,你们就当做好事了。
我的同情心极其有限,我憎恶她们指甲里的污垢,头发的枯黄黯淡,样式难看的布鞋踩脏了我们玄关洁净的地板。
爸爸责怪玉芝:“能省几个钱啊?这么远的路,小丁点的孩子,还拎着只鸡,要是我们家洁洁,非把肠子哭断不可。”
蔑视是没来由的,妈妈背地里告诫我:“藏好你的饼干盒,不要忘记关好你房间的门。”
厨房是苏言逗留最多的地方,我会趾高气扬的从厨房门前跑过,看见她或者在帮母亲择菜,或者是趴在一个小凳子上写写画画。
她从不去客厅里“看嘴”,妈妈有时候把我吃剩的零食“恩赐”给她一些,她母亲总是先百般拒绝,然后才千恩万谢的替她收下。
小孩子的天性是反复无常的,我的性格更是不可理喻。
我有一盒搁了很久的阿尔卑斯,妈妈不喜欢我吃太多的糖,在征求了我的同意后,送给了苏言,因为这几天我生病,一直是玉芝带我去医院输液,细心的照料着我。
第二天我就出尔反尔了,拼命哭闹起来,扑在苏言身上厮打,直到夺回那盒她还没有舍得拆封的奶糖。
我至今记得,她大大的眼睛饱含泪水,脸上带着被我抓挠的伤痕,却没哭。
世事是很难预料的,93年那件轰动安徽的高官情妇失足落水一尸两命案,我爸爸被牵扯其中,妈妈受不了打击病倒了,玉芝每日往返医院和学校,苦苦为我们支撑着这个家。
我开始和苏言一起趴在厨房小凳子上写作业,因为我害怕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然后,学着她帮玉芝择菜,不再为身上溅上一滴清水哭闹。
再后来,妈妈和爸爸离婚,爸爸出狱以后,带着我们一起回了老家。
05年我高考落榜,06年苏言也要读高三了。
已经是我继母的玉芝已经为我陪读了三年。
我选择去安徽有名的复读学校毛坦厂复读,苏言坚决的说:妈,你去陪姐姐吧,我行的。”
我热泪盈眶,想起我扑在她身上厮打,夺去本已经属于她的糖果。
毛坦厂炼狱似的教学几度让我丧失信心,精神面临崩溃,经常是一边吃饭一边哭,但是想到苏言,我对比我更难过的玉芝说:“妈,不要紧,我会坚持到底的。”
07年,我如愿以偿考进合肥工业大学,苏言勇敢独自迎战高考,也考取了上海一家医学院。
如今,我只想对苏言说一句:命运使我们的相遇,已不止成就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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