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重逢

  如同以往每一个周末一样，超市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或挤在鲜肉档前挑肥拣瘦，或围着零食展架绕来绕去，或站在货架前盯着物品和价格思来想去，或排着长队等待称量处空出。

  钟意也像往常一样，趁着周末到超市来大采购。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将超市仔仔细细游览了一遍，shopping的瘾是过足了，购物车也跟着丰满了。她驾驭着不太好使的购物车，艰难的去往收银台。

  “这么多人啊，得排多久了啊！”

钟意有点失望，并没有好运的事情发生。如往常一样，五个收银台边，等待结账的人排着长长的队伍。

尽管如此，她的眼睛还是像高速扫描仪一样，不停地扫描五个收银台的动静，寻找更有效率的地方。

  果真，靠近出口的第一个收银台连续结完了三单，队伍突然缩短了不少。

就这个了！钟意赶紧转动购物车，踩着高跟鞋向那里冲刺。

“嘭！”

显然也有人瞄准了这个位置，从牛奶展台的后边跑了过来。两人将将撞到。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歉。脸上挂着的以示歉意的礼貌性的微笑，在看清对方的脸后，蓦然消退。

钟意看到了一个熟人，十几年没见的熟人。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清瘦男子。他，头发有点微翘，脸瘦长苍白，胡子显然有两三天没打理过。穿着的黑色T恤黑色长裤，上面粘了点灰。脚上踩着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

他显然认出她了，却有点无措。眼睛朝着收银台的上方快速扫了扫，握着提篮的手背向了身后。

钟意看到他干笑着转过脸来，嘴角微动。

  “妈妈，我找到了！”一个跟钟意穿着母女装的小女孩举着一个大大的彩虹棒棒糖兴奋地跑了过来。

  钟意低头摸摸小女孩的小辫子，示意她放进购物车。

  转头再看时，那人已经不在了。钟意环顾四周，在第三排的队伍里发现了他。

  那列队伍前进得很快。钟意这边才结完一单，那边已经走三个人了。很快轮到了那个男人。

他往这边瞟了一眼，背过身把东西倒在收银台上。结完账，匆匆走了。

  钟意早已看清，那不过是一块肉，一根黄瓜，一支牙膏而已。

  高波，好久不见！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钟意眼睛忽然有点酸涩。她抬头看着收银台上方的吊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切仿若又回到了高三的时候。

紧张而忙碌的备考气氛在一次次的模拟考试中逐渐白热化。教室前方越来越少的高考倒计时仿佛一口气就要逼到了嗓子眼。

倒数第三次模拟考后，钟意感觉考的不好，有点沮丧。即便知道学习要张弛有道，考完应该稍微放松一下。却还是忍不住拿着那本新东方英语词典，在操场上乱逛。看到还只背到M开头的页面，钟意更加泄气了。

  黄昏时分，天际层层叠叠铺着红彤彤的火烧云，如同盖在头上的厚棉被。

  钟意不住地给自己暗暗打气，勉强能平复一点心情后，准备回教学楼看看书。路过报刊栏时，看到前面的环形花坛上没有人，就决定改去那里看书。

坐下后，她 翻开词典，默默诵读着单词。

“背单词呢？这么用功啊！”

突如其来的男声将她吓了一跳。

高波坐靠在花坛的左侧，低头玩弄着手中的一根草。黑色的大书包摔在一侧。

刚刚她进来的角度看不到他。

高波跟她一个班，每次模拟考试都在全年级前三名之内，稳坐班级第一名。全年级老师和同学们的心里，他已经是半只脚踏入重点大学的人了。

“考完干嘛不放松放松？弓不能老绷着。”高波一边拿着草茎剔着牙，一边斜眼看她。

这样的高波，她从未见过。一直以来在她眼里，他都是一本正经学习的状态。这样的他却在全班女生中颇有人缘。

“这次模拟考试考的不好。”她老老实实的回答。

“切！”高波抖掉草屑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她的词典，随手扔在了地上。

“有没有喝过酒？”

“没...没有。”男性的气息直抵她的鼻息，使得她脸上滚烫，泛起红晕。

高波从黑色大书包里摸出了两个小酒瓶，塞给她一个。手掌大小，不难握住。

“不如一醉！”他拧开瓶盖，抿了一口，“你陪我喝，或者我陪你喝。”

“不都一样吗？”她嘀咕着，看了看酒瓶。

“青芬，28度。”

“白酒啊？我怕醉，我不喝！”她要把酒还给他。

他顺手帮她拧开了瓶盖。

“醉了才好呢，不醉怎么解千愁啊？”说着，他又自行灌了一大口。

  “你有心事啊？”她看到他萧索的样子，不禁说道，“好吧，就当舍命陪君子吧！”

仰头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暖流直接从喉咙烫进了心底。

“咳咳咳咳……”不慎呛到，却惹来他的抱怨。

  “酒是你这样喝的吗？简直是牛嚼牡丹！”

…………

她只喝了半瓶，剩下的被高波拿去喝了。他说，他不是君子，当不得她的舍命相陪。

不过他们倒是话匣子一打开怎么也收不住了。天南海北，历史时事，成长困惑一通乱侃，竟有点像多年知交一般了。

  迷迷糊糊间，她被他拉到空荡荡的操场上。傻乎乎的比赛，看谁能对着夜风叫得更大声。后面似乎还去爬树了，彼此看着对方笨拙的模样哈哈大笑。

  直到夜深人静，酒意微醒。他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门口。临走，他说：“明天开始，我跟你一起复习，有问题问我。”

“嗯。”她敲敲脑袋，懵懵懂懂的上楼。

…………

第二天晚自习，他私下跟她的同桌调换了座位坐到她旁边，惹来一片诧异又暧昧的眼神。

她一整晚如坐针毡。

他倒是镇定自若地拿过她的试卷，将出错的地方仔仔细细的跟她解说。

后来，这一幕成了常态。班主任倒是时不时过来转悠，后来看到他们真的是在学习，也就不怎么管了。后来看到钟意的成绩稳步提升，更是连在窗户外面打突击都不曾有了。

  离高考仅剩三天，为了让学生调整心态，轻松备考，学校特意放了假。

  很多同学都选择回家。钟意家离得远，为了养足精神备考，她留在了学校。想着不久就要离开生活三年的母校，心里有点不舍，她就在校园里慢慢的游荡，想把校园踏遍，一点一点的记在心里。

  “钟意，不回家？”

  他背着黑色大书包，站在香樟树下跟她打招呼。

“嗯，来回坐车太累！”

这条香樟树铺就的林荫大道通向第二教学楼，她每次散步都要在这里多走一遍。

  “你也不回吗？”她问。

  “待会就回。在等你呢。”他脱下书包拿出一个瓶子递给她，“这个给你，祝你好运！”

  “这个？”看着玻璃瓶里蓝色的幸运星，她愣了，“男生也折幸运星？”

  “特意给你折的。你不喜欢？”他拧起书包挎在肩上，挥了挥手，“不喜欢我也不收回了，拜拜！”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笑着看了看幸运星，轻轻地说：“我喜欢。”

…………

后来……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填志愿那天没有等到他。

她稳打稳扎的进了京都的一所知名大学。

曾经闲聊时，他们意气风发地约定过一起去京都上大学。

他还说他要去那里实现一个梦想，实现了就告诉她。

可他终究是食言了。

他高考失利，距离一本线差了五分，后来寥寥草草地选了C市的一所大学。

大一那年国庆长假，她去了那座城市找他，却被告知，他已经办理辍学手续离开了。

后面很长时间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大学快毕业时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上。有同学谈起他，连说可惜。

  听说高考前夕，他父母离婚了。他高考失利估计受了这事的影响。那位跟他家相熟的同学还爆料说，这是必然的，高考三个月前，他跟高波一起亲眼看见，高波的父亲跟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亲蜜地在一起。

…………

“妈妈，付钱啊！”小女孩拉了拉她的裙边。

钟意回过神来，付了钱。

提着东西，拉着女儿，匆匆地走了出去。

过道里早已没有了他的身影。

出了超市的大门，她跟着人群踩上了电梯，频频回头看着超市，怅然若失。

外面太阳炙烤着大地，小女孩拿手挡着头，问她:“妈妈，你在看什么？怎么不撑伞？”

“没什么，走吧！”钟意撑起伞，回望了一眼，跟小姑娘一起去到车里。

“爸爸，看我的超级棒棒糖！”小女孩坐到了副驾驶位。

“收获不错哦！”男子瞅了瞅大号棒棒糖，转头看了看后座的钟意，“购物使人疲劳，你靠着养养神。”

“大美女、小美女，请系好安全带！我们回家喽！”

“耶！回家喽！”

…………

  目送那辆白色轿车绝尘而去，高波从上面百货商场的玻璃门后转了出来。

  他掏了掏裤袋，摸出一根烟，点燃。提着菜，抽着烟，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