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邵:勉强没有幸福

作者: 梦马先森 | 来源:发表于2019-08-02 12:53 被阅读39次

魏晋时代,战乱有之,篡位有之,许多人的脑袋今天还在,或许明天就要搬家。孔融被曹操逮捕的时候,大儿子九岁,小儿子八岁。他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的罪自己受,能不能保全这两个儿子呢?这个时候,孔融才八九岁的儿子说:"‘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果然,抓捕两个孩子的差使,随后就来了。孔融的儿子小小年纪,都知道了“覆巢之下,复有完卵”,想想那个年代让人感到多么的悲凉!世道乱了,国之不国,家之不家,所以很多人喜欢做隐士,放浪于形骸之外,寄情于山水之间。比较有名的是“竹林七贤”。传说有人会脱光衣服在竹林里“抚琴长啸”,时人不以为怪,后人看来已是癫狂至极。

颠也罢,狂也罢,想做一个隐士,是自己个人的人生选择,也是无可厚非的。周邵就是这么个人,隐居在庐山,粗茶淡饭,生活很清苦,心情却很愉悦。他很愿意自己就这样过一辈子,但有人不愿意。谁呢?是庾亮。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出自《世说新语》之《尤悔》

什么叫“尤悔”?中华书局的官方解释是“因过失而悔恨。”周邵确实是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听了庾亮的话,被他忽悠出来做官呢?

庾亮当然是一厢情愿,他想启用周邵。庾亮是谁啊?他是晋明帝司马绍时的皇后庾文君的哥哥,皇亲国戚一枚,位高权重。就算在司马绍当皇帝之前,他也早与司马绍结为布衣之交,是个说话相当有分量的人物。周邵原本不想做官,每次庾亮来游说他,他都推辞得特别坚决,而且坚决如铁。每次知道庾亮要来,庾亮从南门进,他就从后门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是庾亮可能深谙刘备“三顾茅庐”之道,非要缠着周邵“出山”不可。有一次,庾亮保密工作做得特别好,径直就找到了周邵,周邵想躲都躲不掉了。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整天不说话,你明白我的来意,我明白你的心意,但就是要看谁犟得过谁。庾亮肚子饿了,找周邵要东西吃,周邵拿出蔬菜淡饭,庾亮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勉强也吃下去,心里还是很高兴。一口饭下肚,什么都谈开了,时政大事也谈,海誓山盟也说。庾亮要引荐周邵,要与周邵共同辅佐皇帝治理天下。周邵被劝说得没办法,就出来做官了,后来被提拔为镇蛮护军、西阳太守。

周邵是个不想当官的人,在官场上曲意逢迎,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过得相当痛苦,相当“不称意”。“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封侯非我愿”,“我愿于山水”。心中的理想遭到现实的完虐,所以一直过得郁郁寡欢。

干脆利落有时候会得罪人,但是你不得罪人,就得委屈自己。周邵不能像管宁一样,说当隐士就当隐士,不管他年轻时的好基友华歆怎么举荐,管宁就是不管,屁股坐得稳稳当当,当隐士当到底,而且成了“魏晋第一隐士”,隐士当得悠哉悠哉。还有嵇康,山涛要举荐他,他就与山涛绝交,写下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周邵有点黏黏糊糊,被庾亮缠得没办法了,勉勉强强出来当官,情非所愿,过得很别扭。

其实他当隐士的心一直在。

南阳翟道渊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

        ——出自《世说新语》之《栖逸》

周邵跟翟汤(字道渊)是从穿开裆裤起就一起玩的好哥们,他们原本志同道合,一起在寻阳隐居,好山好水好基友,他们想必还是很快活的。庾亮也曾来游说翟汤,但是翟汤一条路走到黑,坚决不出山。“道不同则友尽”,周邵当官之后,翟汤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周邵想来不是个旷达的人,当官当得难受,连好朋友都成了陌路人,半夜睡不着觉,长吁短叹,埋怨自己被庾亮出卖了,哀叹得背伤发作,一命呜呼。

周邵官当得不小,但他算成功吗?成功是什么?成功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怕的是黏黏糊糊,像周邵,想隐居而不得,出山“同佐世之任”又勉勉强强,最后活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模样。

勉强没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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