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自己都不爱,怎么还会去爱你。不捐。”
同学A面对前来宣传义捐的工作人员平静地说。当时他手里捏着一根烟,粗糙的黑色皮肤,一头蓬乱的头发,一脸的疲倦。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上课了,今天是我这个月在上课时间第一次见到他。他拿着一本《微积分》,问我有没有作业要交。他脸上难得再有表情,似乎再没有事情能够激起他的兴趣。烟一包一包地抽,烟雾从口中喷出来,成为一阵渐散的叹息。他的生活需要这样一种依赖,虽然味觉上与身体上已开始对烟厌倦。
他朝地上吐了口痰,并且咳嗽了一声。
我不知道他每天除了睡觉和抽烟,还在做些什么事。他是他们同乡会的会长——在我的概念中,会长就该是他这样的人。听说上次同乡会聚餐,他因为价钱的关系跟那里的老板差点打了起来。
他对很多事情都相当不满,耍起狠来很令人害怕。他有时跟我聊得来,我自己也觉得奇怪。或许是因为我在与别人交谈的过程中始终注意保持一种尊重,没有厌恶之情——当然,这也是最基本的。
现在,他采取了一种明显的颓废方式,而之前的他至少还对大学生活有过与我们相同的期待。他与我一起竞选过班长,票数还比我多。虽然后来他也没当上班长,但我却留意到他想以此来约束自己的念头。他想背负上一种责任,不想让自己有理由颓废。我还记得第一期班刊,他还参与过讨论。他负责一个版面,自己咬着烟,连夜写了一篇三千多字的社论。后来刊物没有办成,那篇文章也无幸被见到。但他的热情像刚点燃的烟,在燃烧时被我看见。
“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多,就不要承诺。”他那次很气愤地跟我谈起那趟班刊的事。我理解热情被压抑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打球时找不到球场。提到打球,他也曾一度活跃于球场,很拼,有劲得像头牛。可惜他现在几乎失踪于球场,样子更加颓废,脸色像个病人。抽烟和熬夜让他的身体呈现一种疲倦的状态。
“少抽点烟。”有一次我对他说。
“有时我想把自己的手给砍掉,这样我就拿不了烟了。”他耸耸肩。
“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算两只手没了,还是会想出办法来叼着烟的。”我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他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
“喂,有没有二十块在身上?烟没了,借我去买包烟,过两天还你。”他将空烟盒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筐。
“不是叫你少抽点么?今天已经一包了?”
“没有,刚刚那包昨天抽了几根……现在差不多就两天一包半的速度。”他干笑了一声,露出发黄的牙齿。
看来,他可以一餐不吃饭,但不可以一刻不抽烟。
我跟他的宿舍是相连的,共用一个阳台。两间宿舍住着八个人。
这一天,同宿舍的舍友全都出去了,我一个人用舍友的电脑在看A片。我自己的电脑里面是没有这类“动作片”的,平时他们看的时候,我也不会围观。因为我觉得几个人一起看,有些尴尬,而且没办法释放自己的欲望。所以有时我会趁他们都出去的时候,偷偷看一会,有需要时还锻炼一下自己的“动手能力”。
正当我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笑声。我一惊,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但已来不及关掉视频了。一回头,看见A笑得很奸地看着我。
我刚想解释一点什么,他已经转身往他自己宿舍方向走去,边走边说,“咦?人都跟哪去了?想找个人去打一下球都见不到。”
这家伙!走路没一点声音,还是我太投入了?
自从那次之后,我看见他,内心总有一点疙瘩。他越装得若无其事,我心里就越不舒服,好像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一样。
他仿佛也看出点什么,为了让我安心,有一次趁我经过走廊的时候,他坐宿舍门口,微笑着对我说,“喂,几时帮我打一下飞机?”
“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用脚帮你,要不要?”我明显是开玩笑,但说来也怪,讲完这句话之后,我突然间释怀了。其实是我自己看得太重,他一直想给我找台阶下。
“那我还不如找我的女人过来。”他依然微笑着。
说到女人,我还真见过他带过几次,而且不只一个。我舍友说,没想到A竟然有那么大的魅力,有好几个女朋友,而且长得都还不错。有一个看起来年纪还挺小的,不知他怎么哄到手的。
后来有人问他,他说:“这些你们就不用理了,总之我没有骗人,是她们心甘情愿跟我的。”
“你不是经常说,你连自己都不爱,又怎会去爱别人吗?在这么多个女人之间打转,你一点爱意都没有?”我问他。
“爱这东西,我没想过要去明白。”他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包围着他的脸,说,“我没让它来,也没赶它走。”
“那义气呢?我觉得你挺有哥们义气的。”
“那不同。人家尊重你,你就要尊重回别人。人家为你挡一刀,你就该为别人挡回来。”
“你平时打理同乡会的事,我就不信你没有真心投入。”我觉得他在掩饰自己。
“做人最起码的责任我还是有的。在其位谋其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当真绝口不提爱。
其实,他或许不爱自己,但却绝对不是不爱别人。就像他对我,也总有淡淡的关怀。即便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他的骨子里,其实还装着爱,装着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爱。
哦,不对,他自己都说,我没让它来,没让它走,即是说,他感觉到,它来了,而且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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