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我13岁。
这年夏天,三天两头下雨。7月份最后几天,每天不是小雨,就是中雨,有时甚至大雨或暴雨。7月31日下午,天上乌云密布,黑云压顶,老天就像一个生气的老人一样,阴沉着脸。闷潮湿热的空气压抑着人们喘不过气来。晚饭后,劳动了一天的人们聚集在村北的打麦场上乘凉。
一会儿,听见了嘈嘈声,我凑上前去。原来是我村在辉县八中(赵固中学)上学的两个学生在辩论什么。一个是代表“二七公社”的,另一个是代表“三一兵团”的。据说,“二七公社”是造当时省委书记刘建勋的反,保耿其昌。“三一兵团”是造当时省革委会主任耿起昌的反,保刘建勋。两人各执一词,越吵越激烈,谁也不服谁。慢慢地就加进了群众,其实老百姓也不知道谁对谁错,而是根据两方门第的远近而卷入辩论的。劲头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烈,人群涌来涌去的,一方站在碾麦的石磙上,一方就站在麦秸垛上。平时好来好去的小岗人,即刻就形成了两个派别。
一时间,比手划脚的,推推搡搡的,骂骂咧咧的夹杂其中。眼看情势发展下去不好控制,这时候,站出来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别嘈嘈了,我们不知道你们谁对谁错,有理说理,有理不在高言。总之,大家都得听毛主席的话,要团结,要文斗,不要武斗。”静了片刻,一会儿又骚动起来了。
忽然,一阵狂风刮来,随即电闪雷鸣,霹雳啪嚓,大暴雨就像从消防车的水龙头打出的水一样,向着没来得及跑散的人群喷泼了下来。大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一直扯拉了一夜。8月1日,天刚蒙蒙亮,大队的高音喇叭就响了:“呼呼——,喂——,广大社员注意了,广大社员注意了!”支部书记张兴信大声而急切地吆喝着:“咱这发洪水了,东地大河河水暴涨,河堤快要决口了。大家赶紧带上工具往河堤上去啊!”我睁开惺忪的双眼,扛把门口的圆头铁锨就跑了出去。
路上好多社员像战场上的解放军战士一样,一个个都奋不顾身地向东地大河方向冲锋着。来到了河堤上,只见汹涌的洪水一浪一浪地往南奔去,水面距河堤上边仅剩半尺来高。好几处差不多都将要漫过河堤,河堤决口的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旦河堤决口,直接威胁的就是我村的民房和大秋作物。
守候巡逻一夜的大小队干部,忘记了一切疲惫,迅即把群众分派在几处险要的堤段进行加固。全村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基干民兵一马当先,冲锋在前。所有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挺身而出。因为到处是泥水,往河堤上运土特别困难,别说马车、架子车派不上用场,就是独轮小推车也根本推不动。大家只好用箩筐、麻包,粮袋等,装的装,抬的抬,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身扛沉重的泥包在泥水中来回穿梭。有的为了行走快捷,索性赤脚奔跑起来。嶙峋的片石瓦块,割破了脚趾,他们也全然不顾。这个时候,人们曾经的冷漠,变成了热烈;曾经的隔阂变成了团结;就连昨晚刚刚形成的两派,也立即合二为一了。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河提,保住河提!
正在此时,忽听人喊:“这儿,开口了,快来堵啊!”民兵营长张合帮闻讯带领十几个民兵奋然跳入水中,他们迅速用自己的身躯筑起了一道人墙,在汹涌澎湃的洪水中,那道人墙显得那样壮观,那样雄伟!家庭妇女们就像战争年代打仗时支前的群众,纷纷把家里的铺床荆席,门板运到河堤上。青壮劳力抡起斧头砍伐着两米来长的大木橛子,用力砸进已经决口的堤段,再用荆席,门板等物横拦在前边,然后把装满泥土的各种泥袋土包等沉下水去,填起来……泥水、汗水把大家弄得个个像个泥人。大约一个时辰功夫,决口挡住了,险情安全排除了。
我在抬土过程中,右腿膝盖处不慎被铲土的社员,铲了一个口子,,血水泥水混在一起,顺着右腿往下直流,至今已有48年了,一公分长的伤疤还明显可见。如今回想起那副团结奋战,勇敢抗洪的壮观场面,我现在仍记忆犹新。
上午十点时分,洪水渐渐回落,大家紧绷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回家路上,庄稼地里,到处是深浅不等的洪水,一片汪洋。下午,各生产小队社员又紧张地投入了田间排水劳动。
事后得知,距我们村庄六七里地的老革大队,房屋全部倒塌。老人们讲:这次发洪水,对我们小岗来说,也是百年不遇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村社员在这次抗洪救灾过程中,由于大家精诚团结,顽强奋斗,不仅把洪涝造成的灾害降到最低限度,而且也把社员们刚刚萌生的两派洪流迅即合二为一,并且以后也一直没有再搞过派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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