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田间的小路上,曾留下五婶徘徊的身影,无助而苦闷,幽僻的小径掩在往日葳蕤的草丛中,像极了五婶满腹无人倾诉的故事,悠长而弯曲。
五婶年轻时风光一时,高挑白皙,收拾干净利索的在各家门口倚门而站,如一棵柱子抵着要塌的墙。别人家的女人灰头土脸地忙着,听着她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 ,羡慕的眼睛泛着光,心里则是一阵无来由的狠毒的谩骂,别人看不见听不到,这样解气。一脸热情地仍接着话。
话里话外全是她的男人七猴的能耐,昨天又挣了多少,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身上的新衣服也是他买的,五婶慢腾腾地说着,看着别家女人那要掉出的眼珠,心里高兴地如飞了天,幸福地瞅着天上的云,走起路来脚底生风,柳腰拂水似的掩在一团吹捧的赞叹里。
七猴倒腾家俱眼光灵活,心眼多,做的比一般男人做的活花样多,嘴会说,卖出的东西就多,后来手里有了钱,买了车买了房,人一有钱就有了许多心思。
七猴在外嫖女人,经常带回家也不避讳什么,在五婶面前光明正大的吃吃喝喝,秀着恩爱。五婶气得不敢说,说不好又会招来一顿拳打脚踢,五婶学乖了不说什么,就一人去小路上闲逛,不说话来来回回地走着,目光呆板,表情凝重,让人看了可怜。
后来村里人都知道了,五婶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像遭人打的公鸡一样蔫了吧叽的,和人说话声音也只有自己听得到。以至别的女人的取笑都与她无关,她只注意脚下有无石头,免得跌个王八趴别人看了笑话。
七猴三六九的在外面吃喝玩乐,带女人回来,家里家外的活都不管,全五婶一个人照应着,她面容憔悴,心力疲惫,以前见过她风光的女人劝她离了,男人都这样了,何苦一棵树上吊死,大家纷纷劝她,五婶哭了,鬼哭狼嚎般,吓得大家面面相觑,不欢而散,一准明天就不见人影,大家一路议论着。
七猴在街上买了房买了车带着女人满世界的风流,五婶没事似的仍该干啥干啥,家里地里料理得井井有条,让人狐疑少见这样傻的女人。七猴曾一次次地打她骂她赶她走,她像粘在那儿似的,哪也不去。
七猴把钱挥霍一空,又卖车卖房,最后衣衫单薄地回来了,大家都等着看好戏,五婶是不会容他的定会把七猴赶走 ,每个人都十分笃定五婶会这么做的,连同她的儿女们。
他们跪在五婶面前,妈,这些年我们没指望他,也过来了,他死了,在我们心里早死了,现在知道回来了,是别的女人不要他了,他不配做父亲,我们没这个父亲,回来做什么丢人现眼,我们都没脸再住在村里了。
孩子的话句句如针刺在五婶的心上,她站起来坚定说,那是你们的父亲,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你的父亲,铁板订钉子的事,他不回来能去哪里去。一番话让儿女目瞪口呆,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还想再说点什么,母亲已进了里屋收拾去了。
七猴回来后,人苍老了许多,孩子们不待见他,妻子五婶仍一如当初,照顾得无微不至,每天早早做好他爱吃的饭菜,特冲好一杯奶粉,然后去了地里,这样多少让七猴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愧疚,他也更加卖力气地干活,弥补对这个家对妻子的亏欠。
邻居都说七猴正干了。七猴包了一块地搞起了大棚,和五婶没日没夜的忙,五婶和孩子们也都很开心。
初秋的一天早晨,天还没亮七猴骑着三轮车去卖菜了,家里五婶忙着做饭,天亮了,邻居老黑慌忙跑来告诉她七猴被车撞了。
七猴被撞得挺严重,下身无知觉瘫了,医好下半辈子也得在床上度过了,孩子们说这是报应,邻里都说五婶捡了个累赘,五婶什么也没说,在医院伺候他几个月。
出院后,五婶更忙了。
一日三餐家里家外,还要接送孙女上下学,忙些田里的活。
儿子女儿都已成家,各有名的事,帮不上什么忙,看五婶也有些力不从心,让五婶找人照顾七猴,五婶没答应。七猴下半身动不了,五婶也不能时时给他翻身,吃喝拉撒全在床上,那刺鼻的味呛人,就在七猴的屁股下凿了一个洞,下面放上夜壶。
后来孙女大了被接走了,五婶田里的地也不种了,就专心在家照看七猴。
她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倚在人家门口,也很少有人和她搭话,许多时候她都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幽僻的田垄上,目光忧郁脸色苍白,像一棵朽木,踽踽而行。
没人知道她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什么总在那条小路上走,后来被人看见过几回,自此她再没去过。
村里人都忙着,那些女人说,很久没见五婶了,那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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