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镇,据世人传说是一个永世不得安宁的地方。然而,在上次镇里的族长收服妖魔的事件过去后,随着族长的离世,这个镇子终于迎来了它的百年安逸时光,简直要让人忘记了它之前——世世代代的苦难。
前些年贾家嫂子生她姑娘阿绿时,天上出现异象,天上的云霞皆呈紫色,各种珍禽衔着枝叶飞向贾家,竟像拜贺一样。村人大为惊异,都说贾家丫头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十二年过去了,贾阿绿似乎已泯然众人矣。
像往常一样,阿绿出门买完油盐回家,走在路上,突然从旁边窜出来一伙山贼,猛然受到惊吓的阿绿心里却反而平静了下来,她环顾四周,这里地处低洼,四周林木茂盛,视线遮挡,不易被人看见,在几个山贼的眼皮子底下断无逃跑的可能性。
阿绿从小就听着村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总是过于惨烈,让她对今日的死法倒少了一分恐惧。可人的求生意识却是一种本能,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毫无惧色的走了过来。阿绿心想,“这书生也忒大胆,这些人一看就是些亡命之徒,他倒好,上赶着往这跑。”阿绿叹了口气,“也罢,现在他想跑也来不及了,谁让他眼神不好,黄泉路上我也有了个伴。”
待到这个书生走近,阿绿定睛一看不由得怔愣下来,这个书生生得朗目星眸,俊逸非凡。这些山贼看着这个书生,眼中顿时放出光来,彼此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山贼怪叫道:“呦,这位公子生的好生俊俏,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可你的打扮也忒寒酸了些,我们哥儿几个帮帮你,把你送到镇上的王员外家,他家可是方圆十里的首富,王员外又最爱这些个长得漂亮的小公子,亏待不了公子你的,不知公子你意下如何啊?”
听闻此话,其余的几个山贼不约而同的怪笑起来。山贼们原想看着这书生求饶的窘态,好好戏弄他一番,再大赚一笔。不曾想书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无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片刻后,阿绿呆呆的看着眼前躺倒的山贼,内心震惊不已,并未看见他如何出手,只是一阵阴风大起,山贼却都被打倒在地昏迷不醒。阿绿内心惊疑不已,壮着胆子问道,“我叫阿绿,不知恩公怎么称呼?”书生抬眸古怪地看了看她,“你不必知道,日后你我也不一定再有见面的机会。”
阿绿还想再说些什么,书生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慢慢的走远了。阿绿看着书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一片芦苇后面,再也看不见。心里充满了对书生的感激之情,对今天自己大难不死感到庆幸不已。常听人说新月镇因为灾厄不断,所以镇子里总是能人辈出,救人于水火,今天不想自己竟亲见了一回。
阿绿心里一片喜悦,只想赶快飞奔回家告诉爹娘今天发生的事,想让爹娘怜惜的把自己揽入怀中,轻柔的抚摸着自己头,连连感叹今日的凶险,庆幸他们的宝贝女儿今日安然无恙,最好晚上再做一顿大餐来减轻自己今天所受的惊吓。然后再把这件事告诉小伙伴们,保证让他们对自己服服帖帖,这种惊险体验自己可没有表现的哭哭啼啼,保证连章三姐都要对自己刮目相看。想到这里,阿绿迫不及待地往家里飞奔而去。
这一片居民房开始生火做饭,看起来颇有烟火气。林家阿婶的家里飘出来了一阵馋死人的香气,阿绿开心的吸了吸鼻子,正要飞奔回家,可冤家路窄,竟在快到家门口的地方迎面碰见了章三姐。此女嚣张跋扈,但是也单纯善良,小孩子脾气。因前两日阿绿和她出了些矛盾,现在一见面她就像炸了毛的公鸡,非得斗上一番。
阿绿转了转眼珠,心想,“这可不妙,看着这家伙清秀可人,实则力大无比,之前有山贼到阿龙家劫掠财物,一伙贼人硬被她摔的七荤八素,我可不是对手。”阿绿一路告饶,很快就逃到了村中的一座七层废弃塔楼上,章三姐一路跟了来,非要把阿绿揪下来不可。
正在僵持不下时,书生又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章三姐转头看见书生时,却突然变得扭捏起来,对阿绿轻柔的说道:“你这小丫头,今日我就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了,你快回家去吧,来日我再去找你说说话。”
阿绿心想:三姐该不会看上这小书生了吧。只匆匆的扫了一眼两人站着说话的样子,阿绿也没来的及向书生打个招呼,开心的溜回了家。
阿绿向爹娘讲述了自己今天的遭遇,果然引来了爹娘的一番小心查验,生怕阿绿受了什么伤却还不自知。晚饭时,阿绿娘亲对阿绿爹说道:“先人祖训,镇子上的人世代不得搬离此处,若不遵此讯,必横死。先前不信邪搬走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虽说这百年来还算太平,但若能选,我还真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阿绿爹摇了摇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多说无益,过两天得闲了,咱们一家人去山上的庙里拜拜吧。”阿绿娘亲一脸担忧的神色,诺然应了。阿绿之前没有听过这些话,心中只觉新奇,听的迷迷糊糊的,满心欢喜的觉得今日的糖醋鱼可真好吃。
阿绿第二天白天帮娘亲做了一天的活计,傍晚实在闲极无聊,趁爹娘不注意又溜了出去,抄了条近道去找小伙伴们玩耍,这条路有些偏僻,以前不常走过。半路上,天气突然变得阴沉起来,往常还大亮的时辰,这会儿却风雨交加,阴沉无比。好在阿绿在路上拾了把别人丢弃的油纸伞,不至于成为一只落汤鸡。路上,阿绿倒是看见不少行人,但是这些行人却让她更加害怕。形形色色的人都走在这条路上,像是赶着去卖东西的样子,可现在才不是卖东西的时辰。
阿绿提心掉胆的观察着这些人,她粗略的扫了一眼,这些人的嘴唇都是乌紫的,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但阿绿反正是越发害怕了。她看了看自己正前方的一个老爷爷,这个老爷爷长得非常高,应该说是细高细高的,着一件绿色袍子,看起来虽有人形,却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样子,肩上用扁担挑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风炉,风炉比阿绿还要大。风炉爷爷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犹豫不决,不知该走大路,还是从一侧的台阶上走过去,台阶陡峭又湿滑,若是不下心摔下来准被这个大风炉砸的没命。风炉爷爷思量一番,随后还是从大路走了。
这时,阿绿注意到路上有一对兄妹,约莫十岁左右的光景。正在阿绿观望的时候,妹妹回头看了一眼,阿绿吓了一大跳。只见那女孩脸色苍白,嘴唇乌紫,双眼呆楞楞的看着阿绿。阿绿看了看旁边的另一位粗壮大叔,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叔奇异的让人感到安心。阿绿壮了壮胆子,走到妹妹身边。这个小女孩对阿绿的到来感到欣喜不已,阿绿和小女孩交谈了几句,觉得这女孩甚是活泼可爱,倒减缓了恐惧心理,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阿绿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恐慌。不一会儿,天气开始放晴,路上的行人突然少了很多,阿绿一眼就看到了前面的一块花生地,有一户人家正在清理地里新长出来的杂草。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小兔崽子,别让我抓到你,你咬死了我的小鬼,还挠我的手筋,你可给我等着”。阿绿回头一看,是刚刚在她旁边的大叔,大剌剌的说出这骇人的话,也不怕吓到旁边的人,只顾一路追赶兄妹俩中的哥哥。小男孩异常灵活,几个躲闪就把大叔甩到后面去了,阿绿看到了小男孩脸上的得意之情。他故意停下来,等到大叔快靠近时又突然跑开。大叔来到刚刚小男孩在的地方,心下有些疑惑,明明刚才没有见他跑远怎么突然不见了呢。忽然,大叔脑中灵光一闪,他笑了笑,拔起了邻近的一株花生秧苗,可花生秧苗下却结了一颗大土豆。大叔看了哈哈大笑,原来小男孩刚刚时间紧急,仓促之间没有变化好,倒把原形显了出来。
大叔拿着土豆到一旁生了堆火,开始把土豆放到火上炙烤,不一会儿土豆开始蔫了,大叔佯装吸了吸鼻子,“哎呀,这土豆烤着好香,把我口水都馋出来了”。土豆突然猛烈的抖动起来,瞬间大叔手里捏的土豆就变成了一个小男孩。他可怜巴巴的望着大叔,“我错了,我就是看他俩龇牙咧嘴的甚是可恶,才想教训教训他们。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次吧”。大叔开口道,“饶了你也不是不可以,那两个被你咬死的小鬼生前也是作恶多端,只是其家人一生行善积德,我看在其家人的面子上准备超度他们,这被你咬死,他们又变成了阴刀鬼,你天性顽劣不堪,若留你在人间,以后定会惹出更多的祸事。若要你做我的徒弟,随我在人间广积善德,以赎你的罪孽,你可愿意”?小男孩忙点了点头道,“我愿意,只是我可不可以带上我妹妹?”。
大叔看起来甚是欣慰,点头应允,随即大叔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向一脸震惊地阿绿望了过来道,“你这个小姑娘倒是福德不小,刚刚竟然能从幽冥道中毫发无伤的走出来,但以后还是少在晚上往偏僻荒凉的地方跑”。阿绿茫然无措的点了点头。
其实阿绿生来就有异能,她有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鬼怪,刚开始她会被吓得嚎啕大哭,但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是在调皮吸引大人的注意。时间久了,虽然阿绿还是有些害怕,但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也会选择无视,好在这些东西也并没有什么害人的举动。
阿绿心事忡忡的也没了玩闹的心思,木然地往家里走,可村里发生的事,却让她的脚像被钉住了一样。村里的人像失了魂一般,排着队走到村口的一座破庙里,破庙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阿绿心里一阵震颤,她想大叫,想逃走,可肢体仿佛完全不受控制。在队伍的最前方,阿绿看见了她的爹娘。阿绿强忍着内心的恐惧,跌跌撞撞的去拉扯她的爹娘,但两人没有丝毫反应。很快,队伍就快要到了尽头,阿绿心里无比绝望,无奈中她站到了爹娘的前面,两人对面前硬挤进来的人也没有丝毫反应。
轮到阿绿走进了庙里,她发现庙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是在供桌前堆积了许多衣服,其中一件似乎正是章三姐的。而庙里因为好多年无人打扫,显得破败不堪,蜘蛛网结满了庙里的每一个角落,荒凉的有些骇人。正在怔愣之际,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传来,“过来吧,过来吧”。
阿绿循着声音走去,发现在幕布后坐着的人竟是前一天见过的书生。阿绿心下疑惑,怯怯的叫了一声“恩公,你怎么在此处啊?”书生猛地睁开眼,露出有些诡异的笑容,不过一瞬,书生已经移到阿绿的面前,脸也开始变化,变得异常可怖。
阿绿抑制不住的开始尖叫起来,书生正要对阿绿下手,大叔却突然闯了进来。他让小男孩在门外摆阵布局,他则拿着一把桃木剑和书生缠斗到了一起。书生逐渐不敌,衣袍随手一卷,破庙里无端的刮起了一阵大风。
怪风停止后,书生也不见踪影,阿绿有些慌张。大叔则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姑娘不必担心,那书生本是一个寿数将近的阴刀鬼,只是他不甘心泯灭无形,故用尽修为化作俊俏男子,来此蛊惑人心,吸人精气。他方才逃跑时,已落入我徒弟布的阵局中,断不能再危害人间。”阿绿听此,终于放心下来,又赶紧跑出庙外,看见庙外的村民正一头雾水,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阿绿看大家安然无事,也便放心了。
是夜,为今天的事道谢,阿绿爹娘和村民一起把大叔请到村里,以丰盛的饭菜招待。席间,阿绿爹道:“多蒙先生今日搭救,若不是先生,今日恐全村都要遭受不幸。先生像是有大德之人,可否告知我村今后的灾厄运气。”大叔沉着道:“贵村本一派平和,奈何今日遭阴刀鬼祸害,恐三十年后有大灾。”村人无不惊恐,忙问可有应对之法。大叔看了看阿绿,道:“这个小姑娘福泽深厚,若是愿意与我为徒,三十年后,或可惩恶治灾。”
阿绿想起今日种种,心里一阵后怕,村里的人好些都丢了性命,且死相可怖,那日轻轻柔柔同自己说话的章三姐再也不会来找自己说说话了,真不知她的爹娘要怎样的肝肠寸断。好几户人家家里今夜愁云惨淡,村子里也是人心惶惶,阿绿真害怕亲人也遭受厄运。不等阿绿爹娘说话,阿绿跪下拜别道:“爹娘护佑阿绿十二载,阿绿也愿保爹娘晚景无虞。只是女儿不能在父母身旁尽孝,还望父母亲原谅女儿。”阿绿爹娘泪眼婆娑说不出话来,阿绿却心意已决,吃过晚饭,与爹娘话别后,便随着师傅星夜赶路离开了家。
路上,师傅问道:“阿绿徒儿,作此选择可会后悔,往后风餐露宿,苦难繁多啊。”阿绿抬头看看星空,笑道:“灿灿繁星,大千世界,阿绿不过一草芥,世间轮回变换,阿绿只想助在乎的人过好这一世罢了。其实,阿绿曾听娘亲说过镇子上的一些往事,最初,先人因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天帝降下处罚,以五百年的苦难换来一百年的安宁,在这五百年中多少相亲相爱的人生离死别,饕餮食人,妖魔横出,真是一个惨烈的人间炼狱。娘亲说,这只是时间久远不甚可信的传说。但今日我却有些相信,虽说人的存在和亘古不变的时间相比似乎有些渺小,但人的感情却是弥足珍贵的,我想要守护美好的东西,永远呈现在世人面前。”师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两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消失不见。
三十年似乎在眨眼间就消逝不见,阿绿回到新月镇刚好看见一群山精偷偷潜入村子里。阿绿轻蔑一笑,心怀歹念的东西再不会让它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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