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篇第十四」24
【原文】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译文】
孔子说:“古人求学是为内用于己,今人求学是为外用于人。”
【注释】
“为己”,指内用于己。
“为人”,指外用于人
【评析】
对本章前半句中的“为己”,各注意见历来比较统一,基本都说是为“履而行之”,以自进己德之类。而后半句中的“为人”,则通常有两解。一解指“徒能言之”,一解指“欲见知于人”,其最终目的皆无外乎搏出名、求上位,是为博取名利。笔者以为,本章或可有另一种解读。
儒家志在为仁,用曾子的话说就是“仁以为己任”,这就要对天下的一切不仁进行修正。而修正的对象既包括“己”,也包括除“己”之外的天下之众。无论是出于避难就易的心理,还是出于修正效率的考虑,人们通常都会倾向于选择“正人”而非“正己”。
但孔子说:“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参见《善读「论语」12.1》)。所谓“克己”即正己。因此,为仁之本在于“正己”,而不在“正人”。换而言之,就是欲正人,必先正己。因为无论为政、为师还是为人父母,“正人”之道都是身教胜于言教。而欲行身教,则必先正己。是故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又曰:“子帅以正,孰敢不正”,以及“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若为舍本逐末之举,不求“正己”,但务“正人”,则“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虽然“下达”于器用,“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参见《善读「论语」2.3》),或可收一时之效,但因人心未服,故其效绝难持久,最终不仅将“民免而无耻”,其人亦将因不求“正己”而陷于沦丧。
“古之学者为己”,说明古人“上达”而能务本,故以所学内用于己;“今之学者为人”,说明今人“下达”因而逐末,故以所学外用于人。孔子不忍见世人趋向功利而舍本逐末,故此出言,以为警示。
孔子一生弘道,更曾周游列国十四年,但却没有为政者肯行孔子的仁道主张。有人因而否定孔子,否定儒家。其实,孔子之道不被采用,不是因为孔子的主张不合时宜,而是因为孔子的主张不合为政者的私欲,因为孔子对为政者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要“君子上达”,要“为政以德”,要“子帅以正”,要“克己复礼”……。这些都要求为政者必须先“正己”,然后才能施“政”(正)于人。但手握不受约束的权力,使得为政者更愿意恣意纵欲,而不是“克己复礼”;更愿意“克人”,而不是“克己”。人类社会的政治活动因此而自我放纵了两千多年。即便是政治理念极为先进、治理架构极为精巧的美式民主,在美国著名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看来,目前也已经是弊病缠身,“无路可走”(参见《善读「论语」-前言)。
在当前的人类社会中,无论其政治体制的属性如何,都普遍面临着难以根除的政治弊端。究其原因,就在于为政者们皆舍本逐末,都流于“下达”,而不肯务于“上达”;都“学”以“为人”,而不肯“学”以“为己”。因为不肯“正己”,所以才会有党派政治,才会有政治精英利用制度漏洞谋取私利,才会有法律精英利用法治漏洞为罪犯脱罪。所以孔子之道不是腐朽没落、不合时宜,而恰恰是使社会治理能够“礼以行义”,使人类文明得以持续进步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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