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你为什么不去经商

今天和朋友们扯扯三十年前的生活。

年龄是个催命鬼，总是跟在我们的背后，不停地提醒我们向前跑。

童年时，因为羡慕成年人相对于孩子的绝对权威性，天天都在心里渴望能快速长大，其实是想要摆脱被成人控制而已。

曾几何时，我们竟然变得不愿成长，恨不退回到某个自己人生比较满意的年龄段，从此不再变化。

可是时光老人是不会同意的。他是世界上最难商量事情的人了。你有困惑找谁商量都成，就不要找时光老人商量。

我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高中毕业的。那是个太不堪回首的时间段。高考像道生死大关横在面前。我那时想着高考就像个瘦小的运动员站在高高的跳高架子前一样。实力不够强的人，冲刺任何一道大关，都吓得半死。

真吓死了倒一了百了。没吓死的话，那种恐惧感会蛰伏在我们身体的某个角落。一旦在今后生活的某时遇到契机，它又会跑出来折磨我们的神经。

因为国家的财力、人力、物力都有限，那时在高考的前三个月，学校都会根据往年的高考录取情况，做下选拔，也叫预考。文科留下四分之一，理科留下三分之一的学生参加高考。其余的人连见高考卷的资格都没有，早早地就滚回家去了，号称念“家里蹲大学”去了。

那时候，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初期，距离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已经有10个年头了。大家都把高考看得很重，因为大学生毕业就是国家干部，国家是给包分配工作的。特别是对于农村户口的孩子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重要机会。

一旦考不上大学，那就是种地和结婚。结婚后继续种地。现在听我这么一说，你可能觉得很可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世界上难道只有种地这一种职业吗？

那倒不是。问题是:

人的观念由于受环境的影响，有时候会被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特别是你待在一个贫穷封闭的环境中，你的脑子中呈现出来的世界就只有井口那么大，好像你的活路也只有最差最糟糕的那一条。

这和环境有关，也和时代有关。那个时代，可供你选择的路子并不是很多。就连阿里巴巴的马云。也是连续复读两年，经过三次高考，才达到了一个专科线。现在，连续高考三年的人已经不多了，在那时却是很寻常的事。有人高中毕业后，觉得自己因为底子不牢才高考失利，竟然会又从高一再上一遍高中。

那时候的人对待高考的态度，就和封建社会的人对待科举考试，没什么两样。从个人的角度来说，高考可以改变个人的命运。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国家迫切需要大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才。文革时期受迫害的大批知识分子都被落实了工作。人们一心向好，都希望做上体面的工作。大学生自带干部指标，国家又给包分配工作，一毕业就是干部。这种待遇，别说是对农村孩子，就是对城里孩子也是很诱人的。别说过去，就是现在仍然是很诱人的。

现在回过头看过去，你或许觉得当时的人很幼稚。当时跳进商海的人，后来大多收入都不比那些人差。你们为什么不加入经商的队伍，而非要去挤高考的独木桥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说说人的思维了。人的思维就像一条道路，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思路。改变思维就好比改变道路的方向。那需要个很大很平缓的弯道。你见过90度直角转弯吗？你开着车能突然掉头吗？你见过一个人突然做与自己一贯作风相反的事吗？吉凶未卜的事有几人敢去尝试？邓小平为什么会有“摸着石头过河”的理论？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代，大家都很迷茫。刚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运动中淘洗出来的人，胆都被吓破了，有几个人敢去经商啊。何况我们国家自古以来就有重农轻商的思想。对商人是很看不起的，什么“奸商”、“无奸不商”、“精于算计”这些词大多都是往商人头上套的。是个人，谁愿意戴上这几顶帽子呀！

那时在我们这做小商贩的多是些游手好闲，好工作干不上，差工作不想干又怕吃苦的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有污点的人。他们都是当时家长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与其说他们选择了经商，不如说是被生活所逼，被逼上梁山了。不过，这也成就了一部分人。

有的人因为胆小而错失良机。我的一位同事，非常勤奋。高中毕业后，当了代课老师。后考取了正式老师。又通过不懈的努力，取得了自学考试的大专学历。再后来，又考取了律师资格证。我说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当时改革开放正搞得红红火火。

我们新疆是个比较封闭落后的地方，经济发展慢，机会也不多。人见得少，脑子也死。那个老师一个月拿不了多少工资，他取得了那么多证书。学识非常渊博，课上的很精彩，他性格耿直，被无能的领导变着花样捏吧。可他也不敢丢下教书这个“铁饭碗”。每日郁郁寡欢，借酒浇愁，48岁就肝腹水去世了。

在那个时代，民风还是比较淳朴的。做生意就意味着赚别人的钱。一开始，你不可能跑远，家门口熟人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你不好意思挣熟人的钱。“家门口难发财”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啊。

我还有个同事也是老师。他的一个朋友在广州，动员他辞职去广州发展，他舍不得教书这个“铁饭碗”，也没去。后来爬到了个校领导的位置上，因为贪污腐败，最终锒铛入狱了。

在落后的地方，人一旦捧上“铁饭碗”，就跟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根本不敢松手了。这也是个眼光和格局的问题，环境限制的呀！任何时候，只有洞察力强又有前瞻性的人才会成为时代的宠儿。

当然，现在时代已经变了，很多人都是“笑贫不笑娼”。我们今天不讨论这种价值观。它最起码说明人的思维已经和那时已经大有不同了。我就看见有学生每天批发些零食之类的东西带进教室，再转手卖给同班同学，双方都皆大欢喜。这也是改革开放四十年的成果啊，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变过来的。这中间也有许多人付出了折戟沉沙的代价。

人生就像弯道行车，开得太快有危险，开得太慢也未必是好事，两种人都有成败。总的来说，人是一种趋利避害的动物，追求安逸舒适是人的本性，也没有什么大错。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的人冒险殒命，有的人飞黄腾达，有的人安于平庸，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自己的人生选择。

就算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大家也不可能都走同一条路，都挤同一座桥，不过利益大的路上肯定要热闹喧哗得多，要不怎么到今天还有“国考”大军，几千人竞争一个职位的盛况呢！

对一个缺见识，眼界低，魄力不足的人来说，任何时候都觉得无路可走。

实际类似的故事一年年，一代代一直在社会这个大舞台上重复上映着，只是故事的主角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的感叹也会不停息地重复下去。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