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 1997年事

作者: 不二折耳臣 | 来源:发表于2017-03-22 19:25 被阅读80次

         

         赵峥被撂到北石城当小刑警已经俩月了,这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挣扎无用的结果。毕竟赵峥再牛逼,他爹到底还是他爹。一声令下,赵妈假装看不到二十来岁的儿子痛哭流涕,完全支持赵铁腕的手笔。所以赵峥被成功流放了。

           这刑警的日子可没那么得趣儿,跟他以前那灯红酒绿的日子大不一样,赵峥反抗一星期后坦然接受了现实,拉倒吧,既来之则安之。老头子这回气狠了,这阵儿过了就能回去了,忍着呗。这么着游魂般一个月下来,警局的人多少知道他有点背景,平时也不给他找事儿做,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闲,一天撩撩狗逗逗猫,偶尔调戏下看门大妈,就当闻闻鲜儿了,毕竟也算是刑警队唯一的女同志了。

            这天,赵峥拎着杯子晃晃悠悠的飘进来,迎面跟活胖儿撞了个满怀,差点儿没掀出去,赵峥整整衣服扯一嗓子:“干啥呢,娶媳妇儿啊这么着急。”活胖儿大名儿叫郑梧,大名儿文艺吧,本来他爹妈希望他像梧桐树一样,结果活生生长成魁梧的梧,再跟他灵活的小眼睛一组合,活胖儿就这么来的。

           “哎哟喂,来活儿了,甭墨迹了。”活胖儿胡噜两把脑袋,眼睛滴溜溜地转,抬手就来拽赵峥,赵峥反射性往后边儿让了一步,活胖儿识相的收回手,打着哈哈说快点。

            赵峥捏着杯子嗤笑一声:一小破地儿,能来什么活儿,老子不去。说着掏出现买的火腿就奔着警局大妈养的猫去了。然后跟着猫开始逗闷儿,没一会儿,活胖儿还有其他几人儿都回来了,还带了个男人。

            赵峥撸着猫随意瞥了一眼,一派斯文,衣冠笔挺,架个眼镜框,步伐沉稳,不错啊,在这小县城里难得看到这样的,赵峥拍拍猫,小猫猫尾一甩,扭屁股就走了,赵峥弯弯嘴角,起身朝局里走去。

            “咋回事儿啊?”赵峥拍拍活胖儿。问的很是敬业,活胖儿有点儿愣,这俩月大少爷还是头一回啊,开始自己找事儿啦。

            “他媳妇儿失踪了,今儿报的案,我们让他过来循例问一下,做个记录。”

            “失踪?没准儿回娘家了。”赵峥调笑一声:“这把媳妇儿气回娘家,还得咱们给他接回来?面儿挺大啊。”那男人攥攥笔抬头瞧了赵峥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只不过那眼镜有点儿反光,赵峥被刺了一下,闭了闭眼睛。再抬头,那男人已经搁下笔,径直走过来,看着赵峥说:“麻烦你们了,我很担心她。”

          赵峥吊着眉梢,点点头煞有其事地说:“分内之事。”俨然一副国家公务员为人民服务的敬业好警察形象。

          有意思。赵峥看着他走远,拎起笔录,周克准,男,三十七,北石城第一中学校长。人民教师的领袖啊这是。赵峥大体扫了眼笔录,哟,媳妇都失踪俩星期了,今儿才报案,心够大啊。

           活胖儿接过来笔录,喝口水烫的龇牙咧嘴的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你说这周校长出去党校培训两星期,媳妇就丢了,刚回来人周校长一开始没在意以为媳妇儿回娘家了,结果周边邻居都说好久没看见他媳妇了,这才慌了,可不得报案么。”赵峥四仰八叉的躺转椅上,漫不经心接句:“哼,没准儿他媳妇儿绿了他,跟人跑了也不一定呢。”

           小贝走过来扶扶眼镜,说:“这个可能性不大,我们走访过周边邻居,周克准同事双方父母,都说他两感情很好,结婚八年脸都没红过一次,平日里同进同出,要说出轨跟人跑了,基本没可能。”

            赵峥站起身来,喝了点儿水说道:“哎,这有地方讲不通啊,这周校长培训两星期,都没跟他媳妇儿联系?只要联系,怎么会才知道媳妇儿失踪呢。”

            “这事儿我们也问过周克准,周克准说了他出差基本三四天打个电话,毕竟结婚都八年了也没那么腻歪了,当时打了没人接就短信发了,据他所说也没想那么多,而且短信通话记录都有,周克准第二天早晨又打了,他媳妇儿还接了,两人聊了会儿,总之这么一来他就放心了。”小贝皱着眉头接着说:“这么一说感觉时间线挺明显的,似乎他媳妇儿就失踪了一星期,但是事情就怪在这儿,我们查了小区监控,没有他媳妇儿任何出门进门的画面,我们想着可能家里面啥都有,不需要出门,但是去了他家发现没有生活过一星期的痕迹。另外,他媳妇请假了两星期,她亲自打电话给上班的出版社请假的。”

           赵峥听完抖抖身子,这还真有点儿瘆的慌,两星期前就失踪了,那跟周克准打电话的是谁啊?听来唬人得很,不过这事儿倒是比门口大妈家的只会吃火腿的猫有点儿意思。赵峥撩起眼皮儿弹了小贝的眼镜吊儿郎当的说:“走呗,贝贝,带哥哥去周校长家见识见识呗。”

           贝塔扶正被弹歪的眼镜,一脸惊讶说道:“赵哥,你开始自己找事儿啦。”活胖儿没忍住笑出了声一把薅住贝塔脑袋:“怎么说话呢,自己犯二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字,现在又犯二招惹这大爷。”小贝大名儿贝塔,就是有一动画片里的那个贝塔,据说当年他爹妈给他取名这事儿不上心,要上学了才给他取名,让他自己选,他就盯着电视机前放的那动画片儿,坚持要叫贝塔,不跟他爸姓,也不随他妈姓,他爹妈倒是开明,随了他心意,从小叫到大,从来没想过改名,这小子一毕业就考来这儿,顶着个眼镜,白生生的脸,平日里说话二,脑子也二,但是一碰到案子,就逻辑清晰,口齿伶俐,真是神了。

           赵峥嘴角一提,顺手胡噜把贝塔刘海,刘海不负众望的翻了个个儿。贝塔撇撇嘴,心中默念:我善良,我忍了。然后领着赵峥再次造访周家。

            贝塔去敲门,赵峥紧着最后两口烟抽完在门口熄了,门打开了,赵峥面带微笑一脸正经看着周克准说道:“打扰了,还有些问题,方便的话想再看看。”周克准眼下发青,看来很是疲惫,去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哑声道:“请便,走前带上门就好,我在书房,有问题可以直接过来找我。”赵峥点点头,没忍住咳嗽两声,这屋子到处都是新鲜玫瑰花,香味浓的有些呛人了。周克准注意到了,面露歉意说道:“抱歉,冯染喜欢玫瑰,家里每天都有,我也买习惯了。”

             赵峥摇头微笑表示没关系,看了眼摆在冰箱上的一大捧玫瑰,感觉是刚开的,红艳艳的,香气袭人,玫瑰花瓣上还有水珠,真是个浪漫居家的好男人。贝塔跟在赵峥后面一块儿晃悠,赵峥看了半天,翻翻照片,倒是没瞧出什么大头绪,书房门半开着,周克准低头似乎在写什么东西,赵峥轻敲了下书房门笑道:“周校长,行了,已经看过了,我们先走了。”

             周克准点点头,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作势要送,赵峥摆了摆手,转身出大门,关上门一气呵成。出来深吸口气,觉得总算活过来了,贝塔站在一边儿说道:“周克准真是好男人,冯染喜欢玫瑰,就摆了一屋子玫瑰,还撒了玫瑰香水,昨天我们来的时候,冰箱上那捧玫瑰都谢了,结果今天又换了一捧。赵哥,你说冯染能去哪儿呢,怎么就失踪了呢,一大活人,真是奇了怪了。”

           赵峥若有所思,确实奇怪,刚才随意瞥了眼周家的书房,倒是没看到一枝玫瑰,卧室也没有,这玫瑰都放在客厅啦?冯染这是什么癖好?花是给客人看的,花香也是给客人闻的?不是自己喜欢吗?那卧室这样的私人空间难道不该有吗?

            赵峥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太多,脑仁都疼了,果断不想了,拎着贝塔去吃了顿好的,虽然贝塔表示纪律很重要,得赶紧回去,但是到底没抵挡住美食的诱惑,两人吃的油嘴毛亮的回警局了。接下来的几星期,整个刑警队都在为这个失踪案奔波,查监控,走访,询问,一次次到访周家,周克准一直不厌其烦,他们家的玫瑰花依然满屋子,赵峥后来已经习惯了,偶尔还凑上去使劲儿闻一下,继而感叹,啧啧,这爱的玫瑰果然更香些。

          “你最后一次跟冯染打电话打了多久?”活胖儿每日例行一问。

              “五到十分钟。”周克准揉揉额角,掐了掐手背上的红点儿。

             赵峥看了看周克准越来越发青的眼下,大少爷难得关心人一回,说道:“我说,你去休息会儿吧,这一时半会儿线索也不全,也是找不到你媳妇儿呢。”周克准扯扯衣领,礼貌一笑:“没事儿,不用。”赵峥撇撇嘴,眼睛一转看见了周克准脖子上密麻的小红点,赵峥不动声色凑近仔细看了看,确定是过敏。过敏?这周克准真倒霉,媳妇儿失踪,自己过敏,事赶事儿呢。

             赵峥提溜着衣服从警局溜达回家,洗完澡发小正好打来电话,调笑讽刺了几句,顺便报告了赵老头子最新动态,赵峥笑骂回去挂断手机就准备睡了。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

           “赵哥,出事儿了。”贝塔声音有点儿抖,不过还算有逻辑,“北石城护城河底下冲出来一条手臂,初步判断,疑似是失踪的冯染残肢。你要过来局里吗?”赵峥倏地弹坐起来,边套衣服边回道马上过去,杀人分尸,这得什么仇什么恨哪。

             警局,凌晨两点。

            赵峥披着件棉大衣裹着北石城深夜的寒气推门进来。队长章丘生、活胖儿、贝塔还有其他几人都面露肃容的坐桌前,赵峥抬手拿起桌上照片,残臂浮肿还有些腐烂,手腕上一只银白色的镯子,在相机补光下,泛着森白的光。

          活胖儿手指轻点桌子,沉声道:“一个老大爷晚上在浅滩处下网,不小心勾出来的,报了案后就带去心理咨询室了,人老大爷吓得不轻。”

          赵峥点点头,问到:“只靠镯子确认身份是不是不保险?”活胖儿反射性点点头,继而猛地抬头问道:“你认识这镯子?”

          “周家挂的他两婚纱照上,冯染就戴的这手镯。”赵峥解释一番,一边儿的刑警队长章丘生听完咧嘴一笑,拍拍赵峥肩膀,你丫没白去周家晃悠那么多次。贝塔站起来抬起手从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DNA检测,递给赵峥,说道:“本来看到镯子是怀疑,后来就立刻送到鉴证科,结果出来确定是冯染无疑了。”

           “通知周克准了吗?”赵峥皱皱眉头,拢拢棉大衣,这北石城可真他妈冷。

            “暂时还没。”活胖儿顿了顿,点了根烟,说:“周克准还没洗清嫌疑。”

            贝塔认同的点点头,章队拍拍手边给大家发资料边说道:“死者身份已经基本确定,杀人分尸,手段忒他娘的残忍了,咱们今晚加个班,把冯染身边人、事儿综合下列个关系图,杀了人总有点儿蛛丝马迹,老子非得把这畜生给揪出来。”

          赵峥低头坐在桌边,这是他来北石城第四个月,第一次参与案子,第一次就遇到这样的大案,有点儿措手不及,还有点儿难以名状的兴奋。你说这凶手真是点儿背,正好碰着赵小爷爷来了,那能怎么着,破呗,不逮着这畜生都对不起他赵小爷爷在靖海市攒下的名声。

           赵峥叼着根烟坐桌前整理起已经看过十几遍的资料,这冯染,长得漂亮,家里又是书香门第,眼界儿高,不是一眼看上去就好亲近的人,朋友没多少,发小就俩,其中一个还成了现任老公,嗯,周克准和冯染是青梅竹马。另一个发小也是个女的,叫俞颜,三人一块儿长大,感情都很好,这俞颜看样儿也好像对周克准有点儿意思,啧啧,三角恋啊,真俗套。

           “章队,咱们要不要把那个俞颜叫来了解了解情况?”赵峥手指轻点俞颜档案的照片,掐了烟头,挑眉一笑说道:“俞颜自从冯染和周克准结婚后,就很少联系他两了,这发小十几年感情说散就散,有点儿意思啊。”

           “嗯,可以,那俞颜就你负责。”章队拍拍赵峥肩膀,赵峥有点儿懵,他可是个正经门外汉,是被他爹撂来这儿的,混日子减刑的。询问这事儿章队怎么这么随意呢,章队好笑地看了眼懵圈儿的赵峥,调笑道:“咋了,你怂啊,怂就算呗,那就换活胖儿。”

           赵峥被激的回过神来,眼皮子一撩,一把盖住桌上俞颜资料,扔下一句:“怂的是狗。”转身裹着大棉袄一边儿研究去了。

            章队扶额一笑,这小子也没有赵叔说的那么烂泥扶不上墙么。

            整个刑警队的人昨晚熬了一宿,干完活儿后,早上补觉的补觉,找食儿的找食儿,赵峥看资料看的脑子疼,回家补个眠,提溜几根火腿喂完猫晃晃悠悠的推门进来了。一看传唤室,俞颜已经来了。

           “你好啊,俞小姐,耽误你点儿时间,问点东西,不介意吧。”赵峥给俞颜添了点水,八颗牙标准微笑,面对面坐下了。

           “没关系,问吧。”俞颜看起来没睡好,眉头紧蹙,手拿杯子有点儿抖。赵峥抽出那张残肢照片,递给俞颜,俞颜抓住照片的指尖有点儿泛白,嘴唇微抖,干裂开的嘴唇上的口红抹的深沟浅壑的,有点儿恶心。

              赵峥双眼紧盯着俞衍,沉声一句:“冯染死了。”俞颜猛地抬头,眼神昏暗又灰败,像是一池清水搅了浓墨,赵峥一愣神想起周家那几朵凋谢的红玫瑰似乎也是这个颜色,回了回神接着说道:“前面认定为失踪,现在找到了残肢,检测后已经确认身份,虽然只找到一节手臂,但是按照合理推定死者死亡后会立即被肢解来看,她的确切死亡时间经法医鉴定应该是一个星期前,所以想问问,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聊什么,因为什么见面。”

           俞颜捏紧照片,倏然放松,将照片反过来扣在桌子上,慢声道:“我和她还有周克准虽然是发小,但是自从她结婚后,我们就不常联系了,毕竟我工作不在北石城。很多时候不方便。”

           “对一个已经结婚的发小有想法,这才是不常联系的理由对吗?”

           俞颜倏地抬头睁大眼看着赵峥,精美的指甲利落的划伤了自己手背,张着嘴,最终垂下眼眸,低声说:“嗯,对。”

          赵峥默默给自己比了个耶,接着冷声道:“你喜欢周克准,冯染清楚吗?或者说她才清楚,找你对峙然后你们一言不合,你会不会就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俞颜惊愕地抬头,眼睛一闪,瞬间换了情绪,嘴角牵弯,像是被赵峥逗笑了,手指抚了下被划伤的手背说道:“我说,警官,你当什么警察啊,去写小说岂不是更好。”

           赵峥故作镇定喝了口水说道:“所以你们见面了没有?”

           “见了,不过是两个星期前,我们吃了顿饭,晚上太晚了,她住在我家。”

           “之后呢?还有见面吗?或者你们当时见面时她情绪有什么不对吗?”

           “之后就没见面了,当时也没什么不对,她呀话一直不多,我们一块儿逛街什么的多数都是我说她听。”俞颜好像想起冯染活着的样子了,抿了抿嘴抬眼望向赵峥,问道:“有烟吗?”

           赵峥抽出一支烟递给俞颜,顺便给她点了火,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俞颜慢慢吐出烟圈,接着说:“我们仨从小一块儿长大,克准古板固执学习好又很冷静一直像哥哥,我吧,疯玩,标新立异野孩子一般,而小染呢漂亮,从小就被身边男孩子惦记,性格虽然冷淡,其实是羞涩,不过对朋友很贴心,我们三个性格完全不同,又都年轻气盛,各自有目标想法,再加上我后面离开了北石城,没多久他两就结婚了,然后基于某些原因分道扬镳就已经理所当然了。最近就算重新联系,跟以前也是大不一样的。”

           赵峥点点头,没接话,俞颜像是被烟呛出了眼泪,声音也有点儿哑,右手翻开桌上的照片,手指擦过银色镯子,泪凝于睫双眸微闭,眼泪正好落在镯子上,轻声道:“这个镯子,是我送她的结婚礼物,克准我没送,我实在不大了解他喜好,万一触他霉头,让人结婚不开心多不好。”赵峥抽了点儿纸递给她,看她整理好自己,问道:“冯染和周克准感情好吗?”

        俞颜仔细的擦干净照片上的泪痕,回道:“应该挺好的,克准很爱她,她应该也一样。”

          赵峥还想再说点儿什么,活胖儿开门过来耳语一句:“又有些残肢被找到了。”赵峥点了点头,转头说:“俞小姐,谢谢配合,后面有需要,希望可以继续配合。”

           俞颜站起身来,大红色的口红星星点点分布在干裂的嘴唇上,衬的她整个人灰败如腐木。赵峥上前给她打开传唤室的门,俞颜走路有些踉跄,一出门,周克准也来了正好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贝塔在一边儿跟他说明情况,周克准手里拿着残臂照片,脸色晦暗不明,俞颜看了他一眼,周克准冲她点了点头,俞颜盯了他半晌,不说不笑,似乎想从周克准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最终,转身走了,形同陌路。

            赵峥觉得这场面很是奇怪,刚要细细想想,活胖儿在那边儿叫他了。赵峥就走过去。

          “在哪儿找着的?残肢都找齐了吗?”

        “在护城河桥洞底下,拿绳子栓了个袋子,挂在一边柱子上,淹在水底下,刚才被发现的。加上昨晚被发现的手臂就是完整的身体。”活胖儿越说越严肃,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话几乎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但是,没有头部。”

           赵峥拉椅子的手顿了顿,没忍住骂了一句:“卧槽,这畜生。”活胖儿没说话,只是仍然认同的点点头,这是北石城近年来最大的案子,也是最残忍的。

          “死者的头部,要么被分开丢弃,要么被凶手收藏。”贝塔送走周克准后拿着刚化验好的新找到的残肢化验资料。边走边说:“而且,就化验结果看,应该是被收藏了,通过凶手对尸体的虐待程度,明显看出来应该是恨死者,既然恨,不让她有全尸,收藏头部也是很有可能的。”

           赵峥有点儿瘆,他虽然爱玩,不过仅仅是个花花公子,借由老爹的几个钱,在靖海市呼朋唤友的,这样的残忍血案,从来没接触过,顶多身边狐朋狗友把哪个清白姑娘给睡了,完了给几个钱打发了,这都已经快要触碰到赵峥底线了。这样的事情,赵峥从来没想过。他虽然玩,但是不玩邪的。

           “赵峥,活胖儿,贝塔你们仨再去趟周家,找找看还有什么冯染生前线索没有。”章队肃声道:“这件事情影响太恶劣了,媒体在关注,民众也在关注,上边儿让咱们不睡觉也得把案破了,你们去周家看的时候要仔细点。”

           周家,下午三点。

           “周校长,抱歉,再次打扰了。”赵峥进了门,看到周克准似乎过敏的更严重了,手背上也有红点,转眼正想找贝塔准备开始搜集线索,却看到贝塔紧盯着周克准手上的红点儿。

            “怎么了?”赵峥上前撞了撞贝塔。

          “没事儿,周先生这过敏有点儿严重啊。”贝塔声音有点儿大,周克准听到后转头笑了笑:“季节性过敏,过去就好了。”

          贝塔四处走了走看着整间屋子一如既往的玫瑰花,手拿笔开始记录,赵峥也端了杯水,自己喝两口,或者看到有点儿蔫儿的玫瑰就浇点儿,一抬头看到冰箱上的一大捧玫瑰大半儿都蔫儿,赵峥手有点儿闲,转头看了眼周克准在书房,便踮了脚准备給花浇水去,还拨弄了几下,赵峥有点满意沾着水珠的花,于是凑上去闻闻,结果香味有点儿莫名的刺鼻,赵峥嫌弃的撇了嘴,撸撸鼻子就离开了 。最终三人还是一无所获,一路无言的回了警局。

           赵峥回到警局去了趟鉴证科,想去看看鉴证的残肢资料,迎面撞上鉴证科科花尤悠一脸娇羞的捧了一大捧玫瑰。

           “哟,大美人谁给你送的花啊?这么大捧。”赵峥看到是尤悠眼睛一弯,吹了个口哨,又开始释放天性了。

           尤悠眼尾一挑,低头闻闻玫瑰说道:“你管得着吗你,漂亮吗?”

            “漂亮,女人都爱玫瑰啊,周家一屋子都是玫瑰,还特香。尤其有一大捧香的简直……”赵峥说着低头凑上去闻了闻玫瑰,突然顿住了,抬头看向尤悠问道:“有没有那种特别香的有点儿刺鼻的玫瑰?”

           “你一花花公子还问我这个,当然没有了,玫瑰都是清香,你说你们组其他人不懂也就算了,你也不懂?”尤悠觉得有点儿好笑,赵峥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么。

             赵峥突然觉得脑子里想到什么东西又一闪即逝,只留下个残影,周克准好像有点儿问题。赵峥急声对尤悠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跑了,一回队里,正要去找贝塔和活胖儿说情况。没想到正好他两人也找过来了。

           “周克准有问题。”赵峥疾声道。

           “我们正想和你说,周克准手上不是季节性过敏,我们特意去找了他父母和同事了解过。”贝塔接着说:“可能是什么药物导致的。”

           “药物?如果是药物,那个味道就能解释了,昨天我闻了他家玫瑰,香的有点儿刺鼻,刚才遇到尤悠,问了下,玫瑰里可能有问题。”赵峥声音有点哑,像是想到什么,深吸口气缓声道:“我们再去一趟。”

          赵峥他们一起到周家的时候,门没关,周克准西装革履的坐在沙发上,面前茶几放的是冰箱上的一大捧玫瑰,他嘴角上扬眼带笑意的給花浇着水,赵峥看到这一幕,莫名想吐,像是生理性恶心。

           “周先生,希望你能跟我们去趟警局,有些疑点需要你来解释一下。”活胖儿盯着周克准想要看出点儿什么。

          周克准抬起似乎失眠很久的已经发青的眼皮,忽的一笑说道:“冯染最爱玫瑰了,她现在一定很开心。”贝塔镇定的走上前去,抽出一只玫瑰闻了闻玫瑰花梗,眼睛示意下活胖儿淡声道:“她不开心。”

          周克准倏地夺回贝塔手里的玫瑰,大声说:“你懂个屁,她最爱玫瑰了,我说她开心她就开心。”活胖儿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周克准,抬手一把抽出所有玫瑰,刺鼻的气味越发浓郁。

          赵峥反射性上前扯开下面的水包,刺鼻气味的液体流到茶几上,定睛一看,

          水包里赫然一颗人头。

          周克准拉扯不及,身子一歪倒坐在沙发上,赵峥看清楚后脸色倏地煞白,嘴唇有些哆嗦,之前脑中想到却抓不住的东西此刻像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清晰无比。活胖儿迅速上前摁住周克准,贝塔则还算镇定的打电话给章队。

           周克准坐在警局里已经三个小时了,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坐着。赵峥就坐在他对面,时而喝口水,时而叼着根烟打节拍,好似前面被吓到脸色煞白的不是他。

           “章队,赵峥这干嘛呢?靠谱吗他?”副队长高关智看着赵峥吊儿郎当的德性有点儿怀疑。

            “你们刚都挨个儿试过了,周克准油盐不进,赵峥这小子,胆儿小,偶尔怂经不起激,不过啊,心思活泛,总是想到咱们想不到的地方,没准儿,周克准就吃他那套,嘴就撬开了。”章队眯着眼睛看着里面坐着不说话的两人。

            赵峥一页页翻看桌上资料,周克准闭着眼睛,整个传唤室死一般的沉默,赵峥边翻边看周克准,老实说,这周克准长得还真挺端正,有棱有角的,不过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赵峥翻到冯染生前各种照片,有些调笑道:“啧啧,这冯染可真挺漂亮啊,别说男人动心了,这女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哪。”

           说罢,周克准倏然抬头,眼睛怪戾死盯着桌上照片里冯染微笑的脸,忽地咬牙切齿道:“恶心。”赵峥有些惊愕,这是将近四小时周克准说的唯一一句话。不过,这是个好开始。

           “咋啦,她给你戴绿帽子啦,人漂亮不愿意跟你,你就宰了人家?什么人哪你这是,有没有风度啊,还老师呢。”赵峥吊着眼睛,语气不屑,忽而试探地接着说:“就你这德行,怪不得当初你们仨发小说散就散呢,俞颜说你们结婚都没邀请她,不就为了那么点儿小破事么。”赵峥那天看到周克准和俞颜形同陌路的样子猜到有些问题,不过不确定,既然不确定,就找当事人帮自己确定呗。

           周克准扯开领带,挑挑眉,一声嗤笑,“哼,小破事儿?也不嫌恶心,她还真有脸跟你们说。”赵峥给自己比了个耶,果然中间有事。看来这俞颜真是单相思啊,周克准不仅不喜欢她,这语气还挺恶心她的。刚要继续问下去,门口一阵砸门声。

              赵峥一把拉开门,俞颜跌了进来,从地上爬起来后,直冲向周克准,猩红的指甲毫不客气的抓向周克准的脸,带着哭腔,声音嘶哑的大声骂道:“周克准,是你干的,真的是你干的,你就是个畜生,小染怎么嫁了你这个畜生,你怎么这么狠,你这个畜生!畜生!”周克准一把抓住俞颜的手,猛的一推,眼带鄙视一字一句看着俞颜说道:“她不嫁我,难道要嫁你吗?她敢吗?我狠?我畜生?我当初要是把你杀了跟她一块儿放河里还畜生吗?你不就想这样么,你们最该去死,我一点儿都没错。”俞颜瞪大双眼看着周克准,慢慢滑坐在地上,冯染照片因为撕扯撒了一地,俞颜捡起一张抱在胸前,哭到失声。

           赵峥好像看懂了什么,之前在靖海市的时候身边兄弟也有这样的,玩够了姑娘,玩儿兔儿爷,说着换换口味,有的却栽进去了走了心,不过这种事都很隐秘,同性恋别说北石城这么个小地方了,就是靖海市那么大的地儿也接受不了。

            俞颜被冲进来的活胖儿拉出去了,赵峥给周克准倒了杯水,周克准手抚这塑料杯,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慢慢说起了个故事。

            十五年前,周克准二十二,俞颜和冯染同岁二十一,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周克准虽然内敛,但是到底年轻,对冯染的那点儿小心思谁都能看出来,冯染虽然漂亮,但是跟人不亲近,周克准觉得,只要自己陪在她身边,早晚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会修成正果,况且家里人都支持。

            而俞颜,早早辍学,整天疯玩,是个小太妹。父母因车祸早亡,赔了一大笔钱后,俞颜靠着这笔钱,一个人过。她最听冯染的话,在她一片昏暗,没有色彩只有烟酒打架的生活里,冯染真的是个天使。俞颜控制不了自己,她爱上了冯染。

             并且两人在一起了。周克准是偶然发现他们在昏黄的小巷接吻才知道他们关系的,忍住想吐的欲望转身离开,周克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根本没办法接受同性相恋,他觉得恶心,快恶心死了。他心中的以后会结婚的陪他一生的女人像裹了一层呕吐物,一寸寸摧毁着他的鼻子,眼睛,意识和全部。

             周克准没有说出来,只是刻意疏远与他们的关系,冯染何等敏感聪慧,旁敲侧击的叮嘱周克准要保守秘密。周克准面带鄙视实际心中不甘的答应下来,是啊,他一直喜欢冯染,从小就喜欢。就是恶心,也喜欢。

              冯染和俞颜在一起了五年,五年里,周克准和俞颜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小时候攒下的感情被挥霍的丝毫不剩。周克准二十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冯染和俞颜二十六岁的时候,冯染和俞颜的感情被冯染家里知道了。冯家书香门第,从老到小都带着读书人的傲气,这么败坏家风的事情居然出在他们家清白姑娘上,同性相爱?这是病,这就是有病。冯家找了关系把俞颜逼走了,那天晚上,冯染哭了一晚上,也是那天晚上,周克准喝了酒,看着冯染为一段恶心的同性恋情哭,一时之间,酒气上头,强奸了冯染……

            两年后,在周家和冯家强制下,两人结婚了,周克准得偿所愿,冯染生不如死。有时候一个人在一个家族面前,在人言人语面前,要多渺小就多渺小。婚后没多久,俞颜回来了,想带冯染走,冯染死活不愿意,俞颜只好把身上早已做好的手镯送给冯染,手镯是一对,俞颜说这是她们的戒指。冯染自戴上再也没取下来过,甚至不戴结婚戒指。

           再然后就是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同进同出的八年,周克准对于冯染不爱他倒是没多介意,只要她人在身边,就够了。结果,她居然想走。

           俞颜又回来了,冯染特地请了两星期假去找她,周克准发现冯染和俞颜的通话记录后简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一齐涌上头顶,恶心,反胃,暴怒,绝望直至一个念头涌起,死吧,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冯染第二天从俞颜家回来,周克准坐在家中,一回来便暴戾的拖她进了卧室,并且勒死了她。周克准杀完人有些后怕,可是更多的是兴奋,他细细割下头部后,对着睁着大眼嘴巴微张的头颅低声道:“我那么爱你,你不爱我都不怪你,可你怎么这么恶心呢,怎么这么不知足,你看你那样以前多好啊,哼,你还是该死。”

         杀了人后,周克准每个深夜趁着小城市四下无人,都躲在北石城护城河的桥洞底下,梆梆梆的肢解冯染的尸体,他看到了那个戴着镯子的手腕,眼神分散,邪笑一声,“她送你的宝贝啊。”  然后随手一扔,那节手臂随着河水奔涌,很快就不见了,周克准望着余下的残肢痴痴的笑笑。

         周克准先把冯染和俞颜通话的自动录音带子找出来,然后拨了电话过去,将原本她们的通话记录变成自己的,然后恍若无事的去参加了党校培训。走前甚至去花店买了一大捧花,花店老板还夸赞他真是个好男人。愿意给老婆买花。

          周克准抚摸了那捧花,带着笑意温声道:“老婆,我走了,很快回来,在家等我啊。”

           赵峥听完整个故事,又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留下头部?”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爱她啊。我多爱她啊,全世界我最爱她,只有我”周克准理所当然的抬头答道丝毫没有停顿。赵峥一阵嗤笑没再言语,这人冷静有什么用,他的冷静全都用来发疯。  

           赵峥做完笔录,转身离开,出去处理后续的事情,传唤室外面的几人听的一阵唏嘘。有的人已经禁不住讨论起同性恋爱了。赵峥回头看了眼满眼好奇却显带鄙夷的组员,眼睛一挑,嘴角微斜,捞起棉大衣晃悠着就跟章队告辞了。

           他还要回家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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