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前的景象是别致的,在多情人眼里,它是诗歌,是梦境,那轮斜阳洒出的金光不分场合慵懒地照在大地上。那间破败的矮房在余晖中倒是有几分姿色,在高楼林立之下没那么落魄了。
矮房门前的那个妇人也许是累了,动作缓慢地转身进入房子,她还不忘了提着那个塑料凳子,她其实还没到七十岁,跟很多老人相比,其实她算是年轻的人。
妇人就叫银华,但别人不叫她名字,暗地里叫她“疯婆子”,她真的有点疯了。
每天早上起来,大约也是随便吃点啥东西,或者都不吃吧,没人知道,然后就开始走出门外,看着家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珠子似乎没有停止过注视。
她住的地方是个老街,在以前是闹市,热闹得很,曾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但现在,曾经一排排的骑楼已经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只有银华这一间房子依然不动,却又破烂不堪,似乎风一吹便倒下,人们都说这是危房一个。
曾经有人动员银华拆迁,也承诺给不错的拆迁款,换是别人,早就拿钱走人了,因为这个交易划得来,低值,够她买套商品房,随意找个住处,都比住在这个破房子里强多了,但是,银花就是不干。
开始的时候,银华对来访者还会接待,好声说话,知道了别人的意图之后,就找理由拒绝。到了后来,也许是银华解释烦了,就只说两个字“不干!”
有一次,有一个老板跟她说:“大姐,就你这房子已经残成这个样子,恐怕不能继续住人了,指不定哪天就塌下,到时就不值这个价钱,反而晦气……”
银华听到这里,气从胸中升起,直接抄起身边的家伙就赶人,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你这断子绝孙的,还不快点从我这里滚开吗!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见到一回赶一回!”
从那以后,银华像发疯似地,天天搬出一个小凳子,在自家门前坐着,对着大街胡乱骂人:“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天天惦记着我这房子,我就在这里坐着,你们别想踏入我家门半步,看你们怎么着。”
有时候叨着叨着,突然折回自己的屋里,端出半盘水,猛地往门前的街道狂泼,溅起的污水弄脏了许多行人的衣裳,大家都这么说:“这婆子多半是疯了。”
也许银华真的是疯了。
在她儿子出事了以后,这间屋子里也就只剩下银华一个人了,她天天守着空房子,领着低廉的低保金,也不跟别人家来往,就连买菜也是几天买一趟,囤货圈粮一样地整着,害得邻居一点都不理解。
她至于这样吗?菜市就在家附近,天天买些新鲜的菜不好吗?可是,银华就是这么做,宁可天天对着天空发呆,也不愿对别人多看一眼。
银华的爱人钢早在孩子10岁的时候,就撇下娘俩撒手人寰。钢是患癌症走的,走的时候是饿着肚子,瘦得皮包骨头,走样得不像人形。
有人说,钢是遭受报应死的。年轻的时候,他随着别人去“破四旧”,捣烂庙宇,撕毁经书,砸坏八仙桌,做的事太大胆前卫,有的说他做的恶事太多,所以遭天谴,不得安生。
至于是不是这样,没人知道!银华是不信这一套说法,钢在世时,他俩恩爱有加,尽管也是穷得叮当响,但陋室里却经常是笑语不断,苦却快乐着!
好景不长久,钢患这种病走了,银华却一定要咬紧牙关活着,因为他们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从此,娘俩相依为命。
钢死后10年的某一天,儿子涛涛不知天高地厚,跟随一帮青年去打架斗殴,为的却是别人的男女情感问题。结果是,涛涛失手伤人致死,被判了重刑,等待着他的是几十年的牢狱生活。
银华最后的陪伴也没有了,她一下子变得苍老无比,一夜白发,看得让人心痛!那间矮房也显得格外空寂,尽管银华还在死守着它,却几乎没有一线生机。
日子一刻不停地奔涌向前,周遭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银华的房子还是老样子,甚至越发破旧不堪。
银华每天不发狂的时候,总在望着天际,看着云彩飘来飘去,有时会露出一丝笑容,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许她正在等待着美丽的霞光出现吧。
余晖照耀下,那间矮房也有一丝暖意在飘荡,它还是一间充满着希翼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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