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段时间,疫情防控跌宕起伏。除了上班和下班,活动轨迹逐渐进入单摆状态,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早出晚归,挤出时间阅读莫言获诺奖十年之后的首部作品集《晚熟的人》。本性善良的人总是晚熟,此言不谬也。
读书:晚熟的人3这部作品的一些人物具有象征性。象征是莫言小说的又一特征,典型的例子是《透明的红萝卜》。最富有象征性的小说是《等待摩西》,摩西在本文里,不仅仅指的是柳摩西。往浅了说,读者很容易联系起带领以色列人走出埃及的那个摩西;往深了说,摩西象征拯救与希望。
马秀美等待摩西,除了在等待丈夫,也在寻求心灵的救赎。什么能慰藉她?作者写道:“我听我的一个信仰基督教的外甥说,东北乡所有的教徒中,没有比马秀美更虔诚的了。每次做礼拜,她都热泪横流,失声痛哭。”可见,基督已然成为她的信仰。
读书:晚熟的人3之所以柳摩西消失的几十年,马秀美没有变得如祥林嫂那般憔悴,反而身体发福,面色红润,眼里闪着幸福女人的光芒。这与她的信仰分不开,她虽读不懂《圣经》,内心却受到感召。由此,摩西于此处,象征我们心里的信仰。既是等待,至少有两种可能,等到或没有,就像在等待戈多,充满未知。尽管莫言让马秀美等到了柳摩西,而“我”却放弃追问,选择离开摩西家。或许信仰有多重意义,因人而异,等来摩西意味新生,没等到同样如此。
选读《等待摩西》
我当兵第二年,得到了一次出差顺路回家探亲的机会。不用专门打听,柳卫东和马秀美的恋爱故事扑面灌耳而来。大家都说柳卫东其貌不扬,家境也一般,但他勾引女人确有高招。详细问下去也没有精彩情节,但事实就是本来已经连去东北与那林业工人结婚的车票都买好了的马秀美,突然反悔了,任那保媒的于大嘴威胁利诱,任她的父母寻死觅活,她是铁了心不回头。那林业工人见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恼怒至极,便开列了详细的账单向马家索赔,连某年某月某日为马秀美买过一根冰棍的钱都算上。这一算让马家几乎倾家荡产。马秀美的三个哥都是出了名的混账角色。老大娶了媳妇还稍微安分一点儿。老二老三两个光棍子本来就是提着拳头找架打的主儿,这下可算逮着个理直气壮的打人机会。他们把柳卫东弄到村东老墓田里拳打脚踢,逼他与妹妹断绝关系。柳卫东宁死不屈,表现得很像条汉子。据说二马毒打柳卫东时村里很多人围着看热闹。刚开始人们都认为柳卫东该打,不少人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二马俨然成了正义的化身、为民除害的英雄。但看到柳卫东被打得头破血流瘫倒在地时,人们的同情心被激发出来。有人谴责二马下手太狠,有人说柳卫东谈恋爱不犯法,但打死人要偿命。尤其是当马秀美大哭着跑来将奄奄一息的柳卫东抱在怀里时,许多眼窝浅的人,竟然流下了同情抑或是感动的泪水。
读书:晚熟的人3现在是2017年8月1日,我在蓬莱八仙宾馆801房间。刚从酒宴上归来,匆匆打开电脑找出2012年5月写于陕西户县的这篇一直没有发表的小说。说是小说,其实基本上是纪实。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发表这篇作品,是因为我总感觉到这个故事没有结束。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没有了就没有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合常理。我总觉得白发苍苍的马秀美,这样苦苦坚持着往货车上贴寻人启事,总有一天会有个结果。中国戏曲的大团圆结局模式符合我们的心理需求。当然,从理论上说,柳卫东被人害死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他跑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自杀了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他失足掉进河里被鱼吃了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他掉进山涧粉身碎骨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他的失踪成为一个死谜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我和马秀美一样期待着奇迹的发生。也许当马秀美提着一棵大白菜、拄着拐棍从集市上回到家门时,会看到门槛上坐着一个人,他双手捂着脸双肘支在膝盖上只能看到他满头的白发。当他听到马秀美的问询,抬起低垂的头时,马秀美一下子就猜到了,而不是认出了他是谁。马秀美手中提着的大白菜会掉在地上吗?不会的。对一个过惯了苦日子的女人来说,即便她跌倒在地她手中提着的东西也不会放开的。马秀美会晕倒在地吗?不会的。如果晕倒就不是马秀美了。那么她会怎么样呢?我回忆着读过的文学作品里的类似情节回忆着,那些当事人的表现似乎都安不到马秀美身上。但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必须给出一连串的描写来,展示这个苦难深重、苦苦期盼的女人,突然看到失踪三十多年的男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时内心的感受和外部的表现,似乎怎么写都不过分,似乎怎么写都不能令人满意,似乎怎么写都会落入俗套。
读书:晚熟的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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