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热恐惧（15）
当王平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仍然是一面透明的玻璃，玻璃后面是护士工作站，还有玻璃反射出的模糊的自个身影。
王平还是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桌上放着一罐咖啡，还有一碗吃完的皮蛋瘦肉粥。此情此景和他第一次苏醒时一模一样。
除了王平，此时办公室空无一人。所有刚才他经历的被抢救人物和仪器都都消失不见。
墙上圆形的复古钟表，此时显示2点45分，和刚才他苏醒时看反的时间分毫不差。
王平全身湿透，冷汗粘衣。后背感到一阵阴风，不由得转过头，才发现是空调在送冷气。他解开扣子查看，如同上次检查过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电除颤的红色瘀斑，也没有锁骨和胸骨按压损伤。
“见鬼了”王平自言自语。“刚才我已经醒来了，怎么又醒过来一次？我到底是真的醒过来了还是仍然在梦境中？”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王平用手捏自己的脸颊，疼。再用力拍拍胸口，疼。
痛感如此真切，但是王平却不能说服自己再次相信他就在现实中，毕竟刚才“梦中”的经历也是那么真实，感觉那么逼真。
王平相信人在临死弥留之际，脑电波会急速释放，这时候人会有各种幻觉，并且非常的真实。他想起曾经听到的鬼故事，如果一个人死于非命，他会无数次重复死前经历的事件，知道他的魂魄破散为止。
王平是个医生，对于死亡从理智上自然倾向无神论。一个见识过数不清病人死亡的重症监护室医生，他认为人的精神是物质的，精神随着肉身消亡而消亡。
若非持有无神论，想想封闭的重症监护室里，那些病逝的灵魂岂非处处在密集的游荡着，那得多沉重的阴气，还是人呆的地方吗？
但是今晚重复经历人吃人，被电击的过程如何解释？
“莫非，我中了ICU综合症？！”王平突然想到。
ICU综合症指ICU重症监护病房里病人出现的并不少见的以精神障碍为主的综合症，多为出现各种各样幻觉，或思维、性格发生改变。比如看见并不存在的人物，平时好好的人突然勃然大怒乱喊乱叫、撕衣毁物、打人骂人。医学对于ICU综合症并无明确的解释，只是笼统的倾向于幽闭环境对人的影响。迷信的人认为是重症监护室里死去病人的幽灵徘徊无法投身，附身在了阳气虚弱的病人身上。在重症监护室工作的医生和护士不一定相信第一种原因，但是在理智上会强制性把鬼魂排除掉，否则无法在经常死人“阴气重重”的重症监护室工作待下去。
每次病人出现了幻觉，声称看到了死去已久的亲朋好友，拼命挣扎要走下病床，王平习惯把病房里的灯光打开，说也奇怪，光线一旦明亮病人就会恢复神志快得多。王平自己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人类面对未知事物下意识的趋光避害本能，也许，他从潜意识认同灵魂的存在，想用光亮来驱走阴魂。
“如果我得了ICU综合症，莫非……”王平心头一颤：
“难道，我并不是医生！我本来就是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今晚所有的一切经历都是我的臆想，幻觉？”
王平迅速用怀疑的眼光扫视一遍医生办公室。目之所及，病历车，听诊器，消毒液，医学书籍……一切都显得稀疏平常。然后王平目光集中在办公桌。长方形木桌，摆放着一架显示器，正中放着一罐咖啡，一碗皮蛋瘦肉粥，此外，桌角有一本病历夹，一支手机。
王平突然直觉桌上有什么物件什么形迹可疑，但是又想不起来，只好一个个拿起来检查。
咖啡是雀巢牌易拉罐装180毫升拿铁，香滑口味，无添加植脂末。王平拿起咖啡，凑近罐口探视，罐底黑暗不清，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皮蛋瘦肉粥，包装上写着苏记外卖，平时常点的一家店。病历夹，金属材料，面上刻印5，表示5床病人的病历。手机是最新款的腕式智能手机，只需要佩戴在手腕上，通过全息投影调出显示屏。
都没毛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王平把手机戴上手腕，调出全息投影显示屏，翻出联系记录，突然怔住。
悬空的显示屏上排在第一行的名字清晰无比：王平。
王平马上摘下手机端详，和记忆里平时用的手机模样吻合。他颤抖的点拨出“王平”的电话。
“信号微弱，请稍候再拨……”，显示器上显示。
王羽平调整手机位置，再次拨打，仍然没有足够的信号。再一次拨打，这次听到嘟嘟嘟的待接提示音。响了半分钟电话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毫无生气的苍老男声：
“你是哪位？”
王平脑子混乱，不知如何接答。沉默思考了三秒钟，开口：
“你好，请问，你是王平吗？”
“我是王平他爸。王平他前几天去世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
“他，他怎么去世的？”
“被病人砍死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悲痛得颤抖。
王平脑子一片空白。
“噫！你这手机，不是罗晓贤吗！”悲恸的男声突然愤怒无比，疯狂叫喊：你是罗晓贤！你是罗晓贤！你砍死我儿子！你为什么要杀死他！我儿子哪里得罪你，还要幸灾乐祸！你现在哪里，我要为我儿子报仇……”
电话那边的人愤怒的失去理智，叫嚣震荡耳膜，吓得王平掐断电话。
“你是罗晓贤！你是罗晓贤……”
刚才的叫喊重复回荡在王平耳边，比重复经历病人吃人更荒唐。
“你是罗晓贤，你砍死了我儿子……”刚才的话像苍蝇萦绕在王羽平的脑海里，无限次重复着。
“我到底是不是王平？如果我不是王平，我到底是谁？罗晓贤？”王平心乱如麻，双手抱头揉搓，似乎要把这个疑问清洗干净。
这时，走廊传来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和惊恐的熟悉的声音：
“王医生，5床的刘七妹坐起来了！在，在吃凤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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