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当他心底稍微好些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见西安城北门了。
路旁一棵早已枯死的柳树上站满了乌鸦,城门人流不止,守城士兵正逐个检查。雷阳排在队尾,紧了紧肩膀上的包袱,右手提着师傅的佩剑随着队伍缓慢前行着。
终于到他了,负责检查的士兵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长安宗的宗服,便放他进去了,在这里,长安宗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可惜,雷阳以后再也无法享受这个待遇了。想到这,他又难受起来。
进了城门便是喧嚷拥挤的人群,长安宗将要招收子弟了,因而西安城变得更加的热闹了。
雷阳依照记忆向前走去。
他是去过城东武器铺的,那次是师傅领他去打造他的第一把,也是唯一一把佩剑,现在那个佩剑被雷阳装在了包袱里。他还隐约记得赵掌柜,那人中年模样,看上去倒是挺和蔼的,那次他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说着要不收他们的银子,但师傅坚持,他便只收了成本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傅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才这么热情的。
听师傅说赵掌柜以前也是江湖中人,是早已没落的天山派传人,只因后来厌倦了武林争斗,再加上身在江湖每日提心吊胆,他又想要组建一个家庭,所以金盆洗手。
赵掌柜很会做生意,凭借着多年对武器的了解,不论是锻造还是鉴赏都自有他独特的方法和技艺。听师傅说赵掌柜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单是伙计就有上千人,足以抵得上一个小宗门了!
可赵掌柜还是喜欢呆在西安城,他说这里有他的回忆,但却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是什么回忆。
很快,雷阳就站在了武器铺门口。
这恐怕是整个西安城除掉酒楼最大的店铺了吧?倒真有点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意思。真想不到一个武器铺竟能整到这么大规模!赵掌柜真是个能人!
刚走进去,一个伙计便笑脸相迎,招呼雷阳买什么兵器,他看着墙上五花八门的兵器笑了笑,示意是来找掌柜的,于是伙计走开了。
雷阳走到柜台前,还是那个老头,他微眯着眼,似乎要努力看清来人,但不知道是没有看清,还是早已忘记,只是嘟囔了一句:“噢,长安宗的啊!”接着向他问道:“你找掌柜有何事?”
“我师傅让我来找他。”
“你师傅?是谁?”
“长安宗青云扬。”
“哦,他啊!你是外出闯荡了?”雷阳知道他是含蓄地说他被赶出宗门了,他的脸顿时憋得通红,一时无地自容。
“掌柜的在楼上。”他不屑地说道。
雷阳于是沿着楼梯向上走去。
那老者小声嘀咕:“每年都来求人!可真是宗门宗师的风范!我们这么大的生意对清华园和北大阁的人还挑三拣四呢!一个二流门派还整天向里塞人!也不想想,一条性命哪里值得这么久的回报!”
雷阳心底顿时充满了愤怒,他才不信这些只是老者个人的看法!
说他可以,为什么要这么说师傅!于是雷阳停步不前,再次来到老者面前。
“一条性命的确算不得什么,没有性命你们还有财产!从今天起我师傅不会再求你们!我也不会留在这里!”
那老者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个毛头小子竟敢呵斥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说完,雷阳走了出去,也不细辨方向,任选一路大步离开。
走着走着,他哭了,不为自己,为师傅。他一生清廉正直,可到头来呢,就连有救命之恩的人都这样看他!
莫非真如他所说,世道变了?
雷阳擦干眼泪,忽然感到很口渴,于是打开包袱,想要拿些银子买些茶水,却看见原本的五十两银子竟多了二十两,他知道,这是三师兄偷偷塞进去的。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有些东西变了,可有些东西一直没变!
雷阳将所有银子再次包了起来,竟不再口渴。
要到哪里去?这成为了雷阳目前的难题。回家吗?难道要在父母望子成龙这么些年后让他们失望吗?还是不了吧!
哎!还是走走看吧!说不定会有路呢?
西门近在眼前了,阳光也变成了傍晚该有的颜色。
快要出城时,路旁的一位老者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右手牵着一匹老马,缰绳间夹着一根草,左手还拄着拐杖。
“想必他生活太困难了吧?才会出来卖了这匹马,只是这样的老马怕是不会有人来买吧?”
那马的确是太老了,脖子似乎都难以承受头颅的重量,马鬃也暗淡无光。
“老人家,这匹马多少银两?”
老人显得很意外,浑浊的双眼看着雷阳,说道:“五两银子。”
“这是十两,您拿好,这马我就牵走了!”
“谢谢!谢谢!”老人原本就佝偻的身躯更加的弯曲了。
雷阳左手牵着马出了城门。
他之所以帮他,是因为他仿佛从那老者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雷阳只是希望当他老至如此时,会有人像他帮老人那样帮他一下,哪怕只是一两银子。
“老马,你还能驮人吗?”雷阳看着这似乎有气无力的马问道。
它似乎听懂了,甩了甩脖子,头颅竟越发的昂扬了。
“哈哈哈……”
雷阳大笑出声,跃上马背,虽没有马鞍,却说不出的舒服。
远处,夕阳只露出半幅面孔,照得眼前的一切一片通红。
雷阳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要和这老马一直走到夕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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