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从前,
有一个孩子很爱听爷爷说书,
有一个爷爷很爱看孩子痴笑。
于是常常,祖孙俩儿坐在村西头密林旁仅存的一处清溪头 ,相互比衬着玩乐——
爷爷嘻哈, 孩子淘气,相伴相随,形影不离。
一日,孩子把手指放入水中,阻了它的道了,划痕两侧布满了纤细涟漪,如同旌旗旖旎时褶皱的蔚蓝——爷爷一旁看着,乐了。他那沧桑又有些弯驼的手指便自立门户,在稚嫩前一块发着涩绿的石子上支了起来——
“爽哦,你瞧瞧这小水,拔凉拔凉的。大夏天树荫与清水无疑是让人心静的灵丹妙药。”
爷爷貌似是个糙老汉子,可总能咬文爵字些一一二二,这让没有学校,也难有山路的山村里的孩子很是崇拜。孩子扭回头,睁大着那双清澈稚气问道:
“爷爷,啥是个灵丹妙药啊?”
“嘿呦,那个是个讲究玩意儿,有的人说灵丹妙药包治百病,是件奇物,但可遇而不可求, 于是又有人说灵丹妙药都不用,吃的是生姜辣蒜大憨葱。要我说呢?要那玩意干嘛,还不如悠闲自得赛神仙,免得落入俗套难释然。”
爷爷摇头晃脑,孩子似懂非懂。
过了些年头,爷爷去世了,离世的那天,村里头只有孩子过来哀悼,他恳求大人们给老人家找个好去处,村西头的清溪旁就很适合,可他们置之不理,只是像丢垃圾一样将爷爷扔到了山林中。
木似葳蕤,却又低垂;风渐狂妄,却又黯然。没有爹妈的异类总与异类玩耍,似乎才是那些多数的标榜正义的人们心头最大的鄙夷。
孩子将爷爷背到了身上——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岁数,也终究没来得及问爷爷的身世,只有爷爷生前会把爷俩儿的生日,都定在了两人初相识的那天——
那天,在村头翻垃圾吃的孩子被几个同龄人踢翻,脏泥溅入了他的眼睛,生疼,他只能分神去揉着眼睛,不料却没有躲过鞭炮的袭击——原来趁他坐在地上擦拭双眼的时候,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被那群人点好火丢了过来,“啪啪啪”,鞭炮灼烧了孩子的肌肤,也撕裂了他的心,甚至让他有些定格——当眼前的黑转化成迷雾笼罩着的星火,他失了魂——
忽然有一双大手把他从中拉了出来,救下了他。孩子睁开眼已经是三天之后,他有点眩晕,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
哦,原来是个老头救了自己。
孩子二话没说,硬撑着腰,在炕上磕了个头。爷爷赶忙过来夹住孩子:
“你这小孩,身子还没好,就想着献黄金——你知不知道,咱大老爷们膝下有黄金啊,以后跟你父母说说教教你这些礼节,别动不动……”
“爷,俺不知道俺父母是谁……还有……还有……黄金是啥啊?”
……
孩子一步一步来,扛着亲爷爷,提着纸元宝,他想将爷爷带到那个地方——那个村西头的清溪旁。
雨,悄润润地来了,圆嫩的水珠借叶片下落,一滴,又一滴散开在土与泥的分界。爷爷冷——他怕,于是他轻轻将爷爷靠在树旁,脱下最后的衣裳盖在了老人佝偻的身躯上——光着膀子的少年又踏上了旅程——
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因为爷爷说我的心就是一块黄金——那是全天下最珍贵最珍贵的玩意,最纯洁最纯洁的宝物。
……
“你憎恨那些伤害你的人吗?或者说有一天当你有能力还击了,你会去做吗?”
坐在溪边的爷爷忽然来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会吧。”
孩子喃喃道。
“你这臭小子,都有点小叛逆了哈哈……这样吧,给你说句拗口的话,好好听。”
爷爷啃起了那天早晨垃圾桶旁剩下的半个窝头:
“这个世界啊,所有的物都有他的本性,清水是淡的,浓盐又是咸的。物是如此,事也这般,吃顿饱饭是喜事,挨饿受打是悲事。事是如此,人也一样,世界上呢,总会有凶神恶煞的坏人,有鸡鸣狗盗的盗贼,也有欺君罔上的叛徒,可,也有像爷爷哈哈,像你这样的好人,心地善良,心怀感恩。他们存在,都是必然的嘛。你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样的人,与他们在一起活着……你的路,还长呢。”
爷爷自娱自乐,孩子若有所思。
……
就这样,当树梢与断枝岔开的那头,血印子将双臂染红的孩子,走到了那村西头的清溪旁——鞋也去了,衣也烂了,可他没有一丝松懈。将老爷子安排妥当,开始用双手刨坑,一丝一丝泥泞的土壤分离两旁,直到指甲上也有血迹,直到指甲盖也离开肉体,孩子脸上流过的也始终是雨水。
终于,新坟好了。
爷爷,下葬了。
孩子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的一切,终于还是一片朦胧——与一个结结实实的磕头。
……
之后的故事,我们谁都不知道了,或许,当旭日东升,晚落的旧枝叶枯黄半壁之后,有一个褪去稚气的少年,怀着曾经一位挚友所给予的最后的礼物,走向了新的路途。
by 落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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