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鸣

作者: 爬来爬去的小蚂蚁 | 来源:发表于2019-01-05 20:05 被阅读4次

      这几年的国际风云变幻得真是让人目不暇接,中原地区的诸侯们南北两头跑得那叫个不亦乐乎啊。刚以为楚国就要卷土重来了,一眨眼的功夫,晋国又来了个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和楚国签订的友好同盟协议墨迹还没干,又得到晋国去拜码头认老大。中原诸侯这几年来啥别的事儿都没干,天天忙着关注晋楚二国的新闻联播,生怕漏过一丁点生死攸关的内幕消息。

      我们现在来看看楚国的内幕消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的这波北进之势来得凶猛、去的迅速,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戛然而止呢。

      楚国这次爆发的内部问题多多,发生了二起叛乱事件,一是前令尹成得臣的副手斗宜申发动叛乱,这是楚国四代君王所倚重的斗氏族人发动的第一起叛乱,被楚穆王轻易剿灭,斗宜申被杀。

      而这仅仅是一个斗氏族人叛乱的起点,在楚国政坛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若敖斗氏,将在未来的几年内给楚国带来前所未有的动乱并和楚国走向决裂。

      不过令楚国停止这次北进之势的麻烦,还不是因为斗宜申。而是因为楚国在东进运动中遇到的居住在现在安徽庐江县附近的舒族人。

      舒族也算是东夷民族的一支,偃姓,分为舒鸠、舒蓼、舒庸、舒鲍等等很多部族。和让中原诸侯头痛的西戎、北狄等北方少数民族一样,他们是居住在安徽中部地区的南方少数民族。

      关于他们的记录实在很少,只知道在楚人东进以前,他们曾和东夷民族里最大的部族国家徐国结成了松散的联盟,由于离得太远渐渐失去了联系。

      公元前625年,楚穆王弑父自立后,制定了避开中原,向东进军的国策,楚军从湖北越过大别山东端余脉向东开始进入安徽的江淮流域。

      楚军没花太大力气就打到了现在的安徽六安,这时候再向前,最好的选择就是稍稍偏向南方,去接近长江,打通湖北和安徽二省的长江通道,这样一来,楚国就可以沿长江流域一路扩张下去,以后再向东进军就可以利用长江水道,运兵运粮都很方便。

      于是楚人来到了舒族人的居住区庐江县,一开始可能楚人采用了怀柔政策,对舒族人比较客气,舒族各部依附楚国,成了楚国的一个少数民族自治区。

      但是没多久,自由散漫惯了的舒族人又不愿意接受楚人的统治了。我们舒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说着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在你们楚人到来以前,我们从没接受过任何人的统治。

      在楚人东进以前,舒族和中原华夏文明或者脱胎于华夏文明的荆楚文明之间的接触非常少,双方根本谈不上什么民族认同感。

      他们不像以前被楚国灭掉的江国、黄国等距离中原和楚国很近的国家,虽然江国、黄国也是东夷少数民族国家,但是他们受华夏文明、荆楚文明的影响很深,在军事上被征服后,文化上的融合倒不是太费力。

      语言差不多,文字懒得发明了,就用华夏文明的汉字很方便,风俗习惯也接近,礼仪制度什么的也学的差不多了,只不过换了个领导而已,被楚国兼并后,又没有被歧视,所以江、黄二国的人民倒没有特别对立的民族情绪,安安心心的做了楚国人。

      楚人刚来的时候,舒人可能把他当做了客人,不过时间一久,楚人为了加强对舒族地区的控制,各种相关政策,比如税收、征调兵役、徭役、派遣官员管理、消除文化差异……等等等等,先进民族征服落后民族以后,对他自己认为已经属于自己的领土和人民应该要做的事情,一样不落的都给舒人来了一遍。

      这就很难让舒族人适应了,你做我们的盟主可以,干涉我们的生活不行。凭啥要我们学你们的语言、文字,凭啥我们创造的财富要上缴一部分给你们,凭啥要派人派军队来管理我们…………

      不管你楚人是怀柔也好、强攻也罢,方式改变不了本质,只要你楚人对我们生活的故土有领土要求,你就是一个侵略者。

      只要本质是侵略,双方迟早会发生暴力冲突。

      在公元前615年,也就是赵盾和秦康公在河曲交战的这一年,舒族各个部落纷纷叛楚,这严重的影响到了楚穆王政府的东进政策。因为东进的过程中,楚国还会遇到其他很多少数民族部落的抵抗,远不止舒族一个。

      如果让其他少数民族看到楚人收服不了舒族人,那么其他少数民族也不会对楚国服气的。这不是一个单一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会引起连锁反应,有可能会让楚国像商纣王那样,陷入到东夷各个民族反侵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寸步难行。

      舒族叛乱的时候,正好楚国现任令尹成大心(成得臣的儿子)病逝,他的弟弟成嘉接任令尹,成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大举进攻舒族各部,击败了闹得最凶的一个舒族部落和一个跟着一起闹事的宗族部落,俘虏了这二个部落的族长,暂时将叛乱压了下去。

      楚军主力镇压舒族叛乱后,又进军附近的巢湖地区,这里还有一个古老的少数民族――巢族(有巢氏),他的历史甚至比楚人还早,是安徽巢湖地区的老牌地头蛇、原住民,肯定是受到了舒族人民奋起反抗楚人侵略的鼓舞,他们也起了“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的念头。

      成嘉觉得必须把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于是顺便率军攻击巢族。

      看到史书中关于这段古代安徽地区原住民抵抗楚人侵略的模糊记载,让我不由得想起了《游击队之歌》里的歌词:“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成嘉率领的楚军主力还需要在叛乱地区驻守一段时间,以震慑周围其他各个少数民族萌动的民族主义精神。

      这就导致楚人在取得了收服宋国这样重大胜利的二年后,反而暂停了向北扩张的势头。要知道收服宋国,是当年的楚成王都没能达到的目标。确实非常可惜,楚穆王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却因为受到二线作战的牵制而显得力不从心了。

      到了晋国首辅赵盾讨伐邾国的这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13年,蜂目豺声的楚穆王病故,他的太子熊侣继位,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楚庄王。

      但是未来的一代雄主楚庄王这时候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根本把控不住朝局,在他继位之初的几年里,斗氏和舒族二起叛乱事件的余波开始来向他侵袭了。

      在他刚登上王位的时候,舒族和其他东方少数民族人民风起云涌的民族独立运动,还在如火如荼的持续着,这令楚国政府非常头痛。

      令尹成嘉和太师潘崇决定再次东征,一定要把这股反抗的歪风邪气镇压下去,不然楚国东进十二年来取的丰硕成果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他们留下贵族大夫斗克和公族大夫公子燮(读谢)镇守国都,自己率领楚军主力出发去安徽平叛。

      没想到开疆拓土还没着落,后院却先起了火,斗克和公子燮等他们一走,就挟持楚庄王发动了叛变。二人加固了郢都的城防,准备以国都为根据地,和成嘉、潘崇打持久战。还派出了杀手,打算刺杀成嘉,破坏楚军主力的指挥系统。不过成嘉防备得紧,杀手没能得手。

      成嘉、潘崇赶紧率军赶回郢都,斗克、公子燮二人觉得以自己手下族兵的力量不足以对付成嘉所率领的楚军主力,想挟持着楚庄王去河南西南的鄀国商密,再做打算。不料在途中被楚国贵族庐戢梨和叔麋设计诱杀,可怜的楚庄王这才恢复了自由回到郢都。

      虽然二人的叛乱被轻易平定,但是造成的影响极坏,这次事件充分说明了楚国内部的权力之争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有心争夺权位的贵族在楚穆王死后,已经肆无忌惮到敢用绑架国君发动叛乱的手段,来为自己争取在朝堂上无法获得的权力了。

      斗克,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这是他第二次出场,第一次出场是在晋文公和秦穆公出武关攻击鄀国的时候。

      那时候,也就是二十二年前,斗克是申县的长官,他奉命和息县长官屈御寇一起增援鄀国商密,结果战败,成了秦穆公的俘虏。

      到了秦国在崤之战中被晋襄公击败时,秦穆公为了报仇想拉拢楚国,释放了斗克,派他回楚国担任秦楚二国结成友好同盟的友好大使。

      斗克圆满的完成了任务,秦楚二国在那个时刻确实达成了友好同盟,共同对付晋国。斗克原以为自己立下了大功,应该会得到重用,但是曾经当过战俘的经历,严重影响了他的仕途。

      他并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的奖励,这口气一直憋了二十二年,在强大的楚成王和楚穆王活着的时候,他不敢也没机会为自己争取应得的权益,然而身为斗氏家族从前显赫一时的重要人物,斗克绝不是一个能够忍气吞声一辈子的人。

      直到楚庄王上台,他和一样郁郁不得志的公子燮才抓住了这次看似有可能的机会,压上了他们二人能压上的全部赌注,发动了叛变,成功的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至于公子燮嘛,则是因为掂错了自己的斤两,觉得自己比成嘉更有资格当令尹,觉得楚国委屈了他经天纬地的大才,于是上了斗克的破船,一块儿沉了江。

      这是斗氏族人发动的第二次叛乱,这事儿还造成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楚庄王在这次事件后罢工了。

      经历了这次斗克、公子燮掀起的腥风血雨,不知道年轻的楚庄王是不是受了惊吓,也可能是就此看透了红尘,明白了人生苦短、去日苦多的道理,懂得了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人生的真谛。

      刚登上王位的楚庄王,从此以后每日寻欢作乐,寄情于声色之间,楚宫里宴乐的靡靡之音日以继夜、通宵达旦,再也没有消停的时候。

      连楚国的传统附庸、老牌汉奸蔡国,在他继位的第二年遭到了晋国上军元帅郤缺的进攻,他也不管不问,楚国政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晋军猛攻蔡国。

      蔡国抵挡不住郤缺的进攻,被迫和晋国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蔡国自打楚文王时代到现在,已经七十多年没参加过中原诸侯的会盟了,结果在这次城下之盟后,蔡国也去了晋国,参加了晋国组织的扈地会盟,楚国失去了他在大别山以北最重要的附庸国。这可是楚国当年不可触碰的底线,如今也不要了。

      楚庄王雷打不动的玩了整整三年,一天班也没上过,为了玩的尽兴、玩的清静,他还颁布了自打他继位以来唯一的一道王命:“有谁胆敢劝寡人上班的,杀无赦。”

      时间一长,有一位叫伍举的大夫实在看不下去了,有一天来到宫廷求见楚庄王,到了大殿上一看,楚庄王左手抱着郑国的美女,右手搂着越国的美女,坐在钟鼓之间。

      伍举忍着气,陪着笑脸说:“王上,臣有一个谜语想向您请教。”

      楚庄王一听,哦,这是来陪我玩的啊,笑呵呵的说:“说来听听吧。”

      伍举说:“南方有一只鸟,停在一个山丘上,三年了,一次也没有扇动过翅膀,既不飞也不叫,请问这是什么鸟?”

      楚庄王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又恢复到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笑嘻嘻的说:“这鸟三年不扇动翅膀,是因为它正在生长羽翼。不飞不叫,是因为它在观察人间的世态。三年不飞,一飞必将冲上天际,三年不鸣,一鸣必将惊动世人。你去吧,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这就是成语“一飞冲天”和“一鸣惊人”的出处。

      但是接下来的半年里,楚庄王还是没有任何改变,照旧过着他醉生梦死的生活。另一个大夫苏从比较愣,他也看不下去了,而且没心思跟楚庄王玩什么猜谜游戏。

      他求见楚庄王,一见面就劈头盖脸的冲着楚庄王嚷嚷:“王上,您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我们楚国会亡国的呀!”

      楚庄王大怒:“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不知道寡人的禁令吗?”

      苏从说:“反正真要亡国了臣也难逃一死,如果现在我死了能唤醒王上,那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得偿所愿了。”

      楚庄王恶狠狠的盯着苏从,慢慢的,他脸上的神情柔和下来,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苏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然后下令,撤走所有鼓乐,让美女们都回后宫去,把大殿清理干净。

      他对苏从说:“寡人已经准备好了,要开始上班了,叫大臣们都来上朝吧。”

      很多在家里睡觉、在办公室里打牌、在大街上购物的大臣,听到了楚宫召集朝会的鼓声,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爬下床、扔下麻将、丢了商品连滚带爬的往楚宫里跑,三年没开过朝会了,突然搞这么一下子,措手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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