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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二公子要娶亲了,这个消息一出柳州城可炸开了锅。
不就是娶个亲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不知情的人总会问上这么一句。至于,当然至于了。那林家二公子可是天生异瞳,他降生那天有个途经此地的老道长说:“这孩子命格太硬,又是异瞳,将来的路可不好走啊。”
打那以后,林家二公子的名声就被传的是越来越差,哪个好人家舍得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这不,一拖就是二十年。
“言之,都快成亲了,怎么还这副模样?”林家长子林行之拎着两壶酒,坐到了石桌旁问道。
石桌旁有棵树,少说也有百年了。男子一袭蓝白相间的广袖袍,站在树下,生得是极好的,只是一只眼睛偏银色,正是那林家二公子林言之。
“大哥说笑了,我只是替那姑娘可惜罢了,嫁给我这样的人。”林言之转身轻笑,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林行之闻言,没说什么,打开酒壶,倒了两杯。
而此时,唐苓正在前往柳州的路上。皇商林氏,今年的功劳可不小,柳州遭遇天灾,林家可是捐出了大半家业。圣上很高兴,高兴之余听了林言之的情况,当即将唐苓赐婚给了林言之。
唐苓的父亲是锦衣卫同知,在外面的百姓眼里那就是阎王修罗一般的人物,可是在一品二品大员遍地走的长安,还真不够看的。
唐苓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嫁。不过说句实在话,她对这个未来的夫君还真是很好奇呢,天生异瞳,命中带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呢?
“姑娘,前面就是柳州了,要不要让人先行知会林家一声?”妙语掀开了车帘,低声问道。
唐苓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意。
一行人在唐苓的示意下停在了柳州外面的小镇,唐苓是皇帝赐婚,嫁妆自然少不了。光是帝后的赏赐就装了十个箱子。唐同知又只有这一个嫡女,自然不会亏待。
“你们今晚就在这歇着,我去那林家瞧一瞧。”唐苓吩咐好领头的侍卫,换了身衣裳,带着妙语进了柳州城。
唐苓拳脚功夫是极好的,毕竟她父亲这个官职可是很容易得罪人的。进了柳州城,唐苓也不着急打听林家的事,而是到了一间茶楼。
“这可是个听故事的好地方。”唐苓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轻笑,唐苓转过身看了过去,是个男子,长相出众,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袍子,面上带着块银面具,遮住了半边脸。
只看了一眼,唐苓就收回了视线,以前无拘无束唐苓还会搭几句话,如今,已经有了婚事在身,自然需要注意些。
“姑娘初来柳州吗?”那男子却不依不饶,直接坐了过来。
“你这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妙语收到了唐苓的示意,冷声呵斥。
“唐苓。”男子轻轻晃了晃茶杯,点明了她的名字。
唐苓一惊,面上不显,手却已经轻轻覆上了腰间的软剑。她想:难道在这里遇到仇人了,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见到眼前女子警惕的样子,男子笑了笑,道:“唐苓姑娘几年前来过柳州,和唐同知捉拿朝廷要犯季凯信,在下有幸见过。”
唐苓确实来过柳州,是在两年前,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认得。男子虽做出了解释,唐苓的戒心却是分毫没放下。
“还不知公子名讳?”
男子站起了身,摇着折扇,笑道:“以后有机会知道的,在下就先告辞了。”
唐苓正想着此人到底什么来路时,突然几个黑衣人从二楼跃了下来,竟直接冲着那男子杀去。唐苓一惊,将手里茶杯掷了过去,挡住了一剑,然后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多,再打下去就要坚持不住了。唐苓和妙语交换了眼神,然后揽住那男子冲了出去。
“若能活着出去去学点功夫吧!”唐苓拉着男子飞速窜进了不远处的林子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男子虽然受了些伤,脸色也有些发白,可还是笑盈盈地看着唐苓,道:“是在下无用,拖累姑娘了,不过,为何不往城中走?那边有官府的人。”
“那些人出手极其狠辣,往城中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唐苓也受了伤,脸色很不好看。
她为什么要救这家伙?刚刚没来得及细想就冲了出去,现在真是后悔。
“没想到唐姑娘也……小心!”那人话音刚落,唐苓就被一股重力撞倒在地。那男子笑着看了她一眼,嘴角开始溢出鲜血。
“你!”唐苓看见他这个样子,大吃一惊,心猛地一抽,竟有些痛。
“唐苓,记住了,我叫林言之!”林言之伸出手轻轻抹了抹唐苓的眼泪,然后咧开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妙语带着人赶来的时候,唐苓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可还是坚定地挡在林言之前面。
“姑娘!”
唐苓见到妙语等人,总算泄了气,倒在她怀里,指着林言之道:“救他,他替我挡了一箭。”
语毕,就晕了过去。
之后几日,唐苓一直在房间养伤。林家已经安排好了一行人的住处,听说林言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唐苓也没能见到他,因为两人大婚在即。
“姑娘,林府的人刚刚送来了东西。”妙语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每个人都端着一个盒子。
“放下吧。”唐苓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等到众人都离开的时候,唐苓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箱子,里面放的是婚服和结婚当日的首饰,每一样都很华美,看得出挑选之人的用心。
唐苓笑着打开了最后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玉佩和一张薄纸。玉佩背面刻着一个“言”字,入手温润,没有瑕疵,成色极好。
纸条上只写着两行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林某准备的东西姑娘可还满意?
林言之的字和他的人很不像,颇为豪放潦草,不过也极有风骨。唐苓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攥紧了玉佩,放在了心口处。她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身边人都把她当成男人看,母亲早逝,除了父亲,没人对她这么细心过。
一转眼就到了两人的大婚之日。
唐苓早早就被叫了起来,折腾了大半日,总算是结束了。
“在这等我,我得出去陪宾客,桌上有吃的,累了就睡会儿。”林言之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喜福,摘掉了面具,俊朗非凡。此时正含笑看着唐苓,眼里是化不开的深情。
唐苓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低下了头去,轻轻点了点头。林言之见状,轻笑出声,见唐苓嗔他一眼,又急忙收回笑意,轻轻抚了抚唐苓的发丝。
“等我。”说完,俯身在唐苓额间落下了一吻。
林言之离开不久,妙语就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道:“姑娘,有古怪。”
“怎么了?”唐苓闻言一把掀开了盖头,那日追杀林言之的人身份还未查明,唐苓早早吩咐妙语注意些,免得那些人在大婚之日捣乱。
妙语看了唐苓一眼,眼里有些许愤怒和不忍,犹豫了一会方才开口道:“林府,有些奇怪,今日是姑娘和那林言之的大婚之日,可我瞧着林家人奇怪的很。林老爷看起来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心事重重的,林行之刚刚偷偷带了几个人出府。”
唐苓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今天这样的日子,若无要事,林行之怎么会离府?
“姑娘,有件事,属下也是刚刚得知。”妙语俯身上前和唐苓耳语了几句。唐苓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赐婚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的?林言之的话又有几分真心?
“你先下去,联系上我们的人,见机行事。”唐苓已经不愿深想了,一闭上眼睛,就是林言之对她笑的样子。
红烛一点点燃烧,唐苓的心也一点点冷下去。
“吱呀!”房门被推开,大红喜服的林言之慢慢朝唐苓走了过去,脸上有些许红晕,眼神清明,含笑看着唐苓。
若是方才,唐苓一定会觉得吃了蜜一样甜,可如今,也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林言之察觉到了唐苓的异常,坐到她身旁,轻轻抱着她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唐苓摇了摇头,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林言之,你喜欢我吗?”
林言之顿了顿,随即笑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想知道。”唐苓见他如此,从他怀里坐了起来,心也一寸一寸凉了下去。不禁想起年幼时兄长和她说的话,他说:“苓儿啊,这世间,唯有情爱二字最伤人。你这性子,又最是好骗,真叫哥哥担心。”
“喜欢。”林言之突然开口打断了唐苓的思绪,他的眼里有深情,也有别的东西,远不如那日在树林时的简单。
“好了,该喝交杯酒了。”不等唐苓说什么,林言之就站起身,去桌旁倒了两杯酒。
唐苓接过酒杯,深深地看了林言之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你做什么,这是交杯酒。”林言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头看着唐苓。
唐苓看着他,突然就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道:“林言之,这是什么酒重要吗?我喝下了不就行了么?”
说完,就打开了房门,外面围着一圈圈的林府护卫,看到唐苓立马警惕起来。妙语受了伤,被林行之的人押着,看见唐苓,拼命地挣扎。
妙语刚刚告诉她,季凯信和林家长子林行之关系很不一般,两人之间有密信往来。两年前,唐苓和其父奉旨除掉季凯信,季凯信最后实在林家前一条街被唐苓一剑杀死的。
至于季凯信的罪名是和庸王余孽勾结。庸王就是前太子,后因勾结宫妃被废,如今的皇上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有传言称,庸王妃临死前诞下一儿,天生异瞳,帝王之相。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当年庸王府一场大火把一切烧的干干净净。
原本唐苓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将她赐给一个皇商之子,大历皇商不止一个,为何偏偏是林家,如今知道这些,也就想通了。
唐苓抹掉了眼泪,转过身看着林言之,“你是庸王世子吧,那个被断言有帝王之相的孩子。”
林言之看着唐苓,袖子里的拳头攥地紧紧的,最终还是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他的父亲是被如今的皇上陷害的,当年庸王府的大火也是他做的,若不是有林家叔父的帮助,他也要死在那场大火里。
他要报仇,就需要一个契机,所以他命人放出了林府二公子天生异瞳的消息。皇上生性多疑,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放过他,而对他动手,同样也需要一个契机。
如果唐苓死在林府,那皇上就有理由发难,同样的,皇上赐婚的唐苓,锦衣卫同知之女,在林府行刺,他就有理由把当年的事情一件件揭开。
至于为何是唐苓,一则她杀了季凯信,林家人恨他;二则她是锦衣卫唐同知的女儿,而锦衣卫只听皇帝的命令行事。
唐苓看着他突然就笑了,她想:哥哥说的真对,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就是情爱二字。
“林言之,既是利用,为何要说喜欢呢?”说完,一个转身抽出旁边护卫腰间短剑向林言之刺了过去。
林言之下意思出手挡住,短短几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旁边的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加入了站圈,唐苓只抵抗了几下便被击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林家护卫还欲出手,却被林言之给挡了下来。唐苓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低着头,“你果然是会武的,罢了,不过你这毒药好像不太好用。”
林言之抿了抿嘴,最终还是没解释。那杯酒里的药不致死,只会让人昏迷,脉象全失。一开始的计划的确是杀了唐苓,可是后来他发现他动心了。不知是茶楼初见开始,还是从她浑身是伤还挡在他面前开始。
只是现在,解释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和唐苓,注定是陌路人,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偷偷保住她的命。
“林言之,我想最后求你一件事,放了妙语。”唐苓缓缓站起了身,走到了林言之面前,一双水眸含笑看着他。
林言之不知唐苓何意,还是点了点头,至少以后唐苓会少恨他一点。可他没想到,没有以后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呢……”唐苓轻笑了一声,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短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林言之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一把抱住唐苓,握住了她的手大吼道:“快!找大夫,快去!”
唐苓靠在林言之怀里,费力讨好拿出了那块玉佩,塞到了林言之手里,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现在……还……还给你,自此以后,两不相欠。”
林言之紧紧抱着唐苓,眼泪滑落下来,看着心爱的女子在怀里一点一点地没了生息。林言之也喜欢唐苓,可是庸王府遗孤却不能喜欢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女儿。
唐苓,对不起,等我。
大历十九年,新皇即位三年了,后宫却始终没有一个女人。大臣纷纷劝谏新皇为皇室血脉着想,绵延皇嗣。然新皇只是从皇室宗亲抱来了一个孩子,立为储君。
大历二十九年,皇帝薨,葬于柳州皇陵。
旁边还有两个墓碑,年头有些久了,一块上面刻的是吾爱唐苓,另一块是林言之。
作者/狐小北
排版/易水
编辑/南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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