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

   冷风席卷着地上的积雪呼啸而过，昏黄的灯火被吹的四散摇曳，最终归于沉寂，融进暗黑的夜。

   持鸾宫门口，一串串沉稳的脚步声踏着积雪渐渐飘入门口两个守夜人的耳中。他们见到来人，忙下跪参拜。

   “参见陛下。”

   刘琚负手立于庭前，威仪万千，即使不发一言也足有令人震颤胆寒的力量。他只停留了片刻，阻止宫人扬声通报，怕惊扰了室内的人。他只是越过守夜人，悄悄推门进了内室。

   芙贵妃穿戴整齐，风采华然，年近不惑的她没有丝毫青春不在的颓唐，倒平添了岁月加之的韵味和妩媚。对于刘琚的出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但很快又恢复平日里淡然温和的笑。“参见陛下。”她俯身参拜，举止大方，声线温婉，一如刘琚初见时动人心魄。

   刘琚忙伸出双臂将芙贵妃扶起，顺势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眼底眉梢的笑意尽显他卸下疲惫，沉醉于温柔乡的喜悦和满足。

   “时辰不早了，爱妃为何还不歇息?”

   芙贵妃莞尔一笑，看向刘琚的神色似多了一抹深情，让他心内暗暗一喜。“臣妾睡不着，适才还想着陛下在做什么，可巧陛下就来了。”

   “你知道朕是一定会来的。”刘琚的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张扬肆意。芙贵妃面上做出惊惧的神色，同时把内心的不屑和狠辣小心翼翼的掩藏。

   说话间，刘琚已端坐于案前，芙贵妃看了他一眼，很快别开神色，将侍女修云唤到跟前。

   “去把梨汤端来一碗。”

   “是。”修云仔细捕捉到了芙贵妃眼中的暗示，领命而去。

   芙贵妃再次看向刘琚时，明显多了些讨好的意味。“臣妾今日新做了梨汤，冬日里饮着最是驱寒补气的，陛下尝尝吧。”

   刘琚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径自斜倚在一旁的矮榻上闭目养神。

   须臾，修云将梨汤放到案上，侍立一旁，刘琚没有说话，也不曾起身。

   “陛下，趁热喝吧。”

   刘琚睁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光华耀目的女人。十四年了，她还是她，表面温顺，实则别有用心。

   “你自从做了朕的爱妃以来，还未给朕诞下一儿半女，不感到遗憾吗？”

   芙贵妃凄然一笑，“是臣妾无福。”

   “即使如此，你依然是朕最宠爱的妃子，因为得到你的代价太大，收获也太大，你和别人，不一样。”

   芙贵妃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垂下眼睑，沉默。

   刘琚的眼神再一次恍惚，就是这敛眉垂首的娇羞，曾让他欲罢不能。

   十三年前，荣王刘臻自北境凯旋归来，先王龙颜大悦，因为这一役，确立了岳国独霸天下的局面，荣王居功至伟。先王念其功高，又为人谦和，有身为君上的智谋和风范，特立为太子。

   先王其时已年迈，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便命太子监国，自己安心修养。刘琚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旦父皇驾崩，皇兄即位，他就再无出头之日了。所以他要在父皇在世时，解决了这一祸患。

   经过历时一月有余的多方游说，南境虞族降而复叛，主上重新掌政，并命太子率军平息。在所有人的眼里，这场战争对于太子而言，不过是他戎马生涯中不值得一提的一战，因为即使处于再凶险的境况，他都能够全身而退，似乎早已练就了钢筋不坏之身，所有人都把对他的胜利习以为常，所以，太子战死于敌军之手的消息传入京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那场战役异常惨烈，太子率领的那支曾踏过千难万险的虎狼之师几乎全军覆没，太子尸骨无存。那几个屈指可数的残兵败将的悲壮嘶吼震天撼地也没有得到太子半声回应，他们踏遍血流成河的战场，也只找到了太子残破的银灰色头盔。

   主上听闻噩耗，呕血身亡，右丞相力保刘琚登基，其女便是当然的皇后。

   太子身后，人走茶凉，东宫里的宫人都被遣散，只有修云誓死不肯离开。她看着这一室的荒凉，露出凄然的笑，每一处的景色，都有她心里最甜蜜的印迹，提醒她过往的恩爱缱绻。她没有哭泣，而是盛装端坐于一片沉寂之前，微笑着端起面前的玉樽，一如往日的优雅，缓缓送到唇边。朱唇微起，手中的玉樽却被打落。

   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怔愣了许久，明眸中却淡然无波。

   “皇上怎么来了?”没有起身参拜，没有喜怨嗔怒，只是平静的一问，刘琚深深看她的眼，却没有看出丝毫情绪。

   “你要为他殉情。”他感到愤怒和嫉妒几乎让他失控。

   “太子战死，娘家也已败落，我，已经没有生路可言。”

   刘琚微微蹙眉，“你应该知道，朕是舍不得你死的，朕对你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刘臻。”

   她依旧面无表情。

   “若不是当年你父亲执意把你许配给他，现如今，你就是我岳国的皇后，而不是现在这般，无助寻死。”

   她冷笑一声，“敢问皇上今日来次，到底所为何事?”

   刘琚挑起她的下巴，魅惑的一笑，“做朕的贵妃，朕保你一世荣华。”

   是夜，东宫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一天一夜方息。世人都知太子妃为夫殉情，成了人们心中感念敬佩的着贞洁烈女，而鲜为人知的是，宫中多了一位芙贵妃，同样是倾城之姿，高贵雍容。且为专房之宠，荣耀非凡，人人艳羡。

   “皇上，皇上不好了，护国将军起兵造反了。请皇上速速撤离，以确保无虞。”内宫督太监黄镜跌跌撞撞的跪到刘琚的面前，奏报这骇人的消息。

   刘琚惊怒，拍案而起，心中暗悔，没有早早看出这个老狐狸的异心。他看着沉静的芙贵妃，眼中满是嗜血的光芒。

   “皇上，您快快离宫吧，等清缴了叛军，您再回来也不迟啊。”黄镜忍不住劝道。

   “离宫?真是笑话。”话音未落，十几黑衣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芙贵妃看着为首的那个人，眼中热泪盈眶，嘴唇颤抖不已，“殿下。”她起身，欲跑到他的跟前。

   刘琚快速出手，将她揽到怀中，同时将一把剑架到她的颈上。慌乱间，案上的梨汤打翻在地。

   刘琚轻叹一声，“这么多年的恩宠都没能让你心甘情愿的陪在我身边，甚至还要下毒害朕。那好，即使是死，朕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刘臻终于慌了神色，“芙儿。”

   芙贵妃因这慌乱而神情的呼唤泪流满面，只是丝毫不感到惊恐。嘴角露出绝美迷人的微笑，“王爷，芙儿永远是您一个人的。”话音刚落，便用力借颈间的剑使自己的血喷涌而出，血花飞溅之时，两个男人的悲戚声划破长空，血泪交融，让这个不安的夜晚，添了一分彻骨的阴寒。

   荣王继位，追封荣王妃为贞慧皇后，将刘琚终身监禁。

   刘臻在位时，朝政清明，四海安定，国泰民安，是为尚荣盛世。

   他膝下三子，皆为明妃所生，世人都说，明妃与已逝的贞慧皇后的容貌恍若一人，只可惜，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明妃贤德聪慧，教子有方，却只有皇贵妃的地位。她不怨，不恨，因为她明白，在圣上的心里，芙儿一去，终身无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