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温柔,拂动海面,淅淅作响,如此温柔的夜,雁回却略显焦躁。
“妈,我知道了,毕业旅行后就回来,找一份工作,找一个好男人!”她的声音渐渐不耐烦,已经半小时了,她实在有点坚持不住。徒劳的争辩只是浪费口舌。她坐在海滩边,夜色朦胧了人影,隔岸的灯火更显寂寥,手机里渐渐没了声响,方寸间徒留了一地的白月光。
把头埋进臂弯,把自己裹成一只刺猬的样子团起来,沉默的坐着,也许能坐成一尊雕像,她想。
“你在干什么呀?找了你许久。起来,我们去瞭望塔。”吴微推推她的肩膀。
抬头已是一脸笑容,“怎么上那去了。”
“遇见了一个救生员小哥。”吴微调皮地眨了眨眼。
“叱。”雁回都有些牙疼了,小微总是如此。
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跺了跺脚,嘴角擎起一抹笑意,跟在小微后面攀上几乎垂直的楼梯,进入了小小的瞭望塔,里面已坐了两个青年男子。两个人都是黑黑的,是海边人特有的那种黑。其中一个人腼腆地笑着,眼神有点直勾勾地看着小微。一个仿佛并不开心,安静地坐在那里,泡着功夫茶,氤氲的雾气模糊了眉眼,却仍有一股清冷的气息透出来,手指修长,却因为皮肤黝黑,与烹茶这种技艺并不相衬,气质与温文尔雅也大相径庭。他从茶杯上移开眼,看过来的时候,雁回只看到他的眼,不知道怎样形容那种眼神,仿似一株万年不动的树驻扎在眼底,岿然不动。
雁回随着小微坐下来,在他们天南地北地闲谈中,她开始魂飞天外,站起来趴在窗台上,瞭望着漆黑的海面,偶有点点星光在天际另一边挂在海面上,她的内心一片平静。
雁回知道那个男人在看她,她感受到了那种视线,似有还无。她是美貌的,其实年轻就是美的,总是容易吸引人。她转头微笑看着他,他的视线来不及逃开,眼睛里依旧落满星光。
他居然不准备逃了,视线依旧挪了回来,与她四目相对,脸色未有变化,甚至是严肃的。
她觉得很有趣,低下头笑了。
“雁回,我们坐最后一班船离岛去酒吧,你来吗?”
“不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那好吧,让阿南送你。”原来他叫阿南啊。
小微他们已走了一会儿,她却仿佛并不着急,依旧与阿南相对而坐,品尝香茗,聊天作伴。
“阿南,你几岁了?”
“二十岁,你呢?”
“你不知道女生的年龄是不能问的吗?”她笑起来。
阿南似乎愣了愣,他大概以为所有的问句都有答案,却没有想到被反问吧。他也许脸也红了,可是太黑,所以也不明显。她这样想,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原来你才二十岁啊。我还以为二十五了呢。”
阿南低头,摆弄着手中的茶“我总是晒太阳。”
这真是个认真的人呢,雁回抿了抿嘴。她有点无趣,拿起包,“走吧,回去了。”
阿南依然没动“你几岁了?”
雁回低头自嘲一笑,她已经忘了有多久不再追求真相,有多少事能真正有答案,只有撞到头破血流之后才能知道委曲求全。这样的阿南让她有点惭愧,有点怜惜。
“我比你大一点。走吧,我想回去了。”她有点意兴阑珊。
夜还未深,但在这小岛上却已是万籁俱寂,南国的花开在枝头,紫色的,红色的,开得热闹,香气弥散在夜色里。
百十米才有一盏路灯,长长窄窄的街道乍明乍暗,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仿似没有尽头。一路无话,雁回默默跟在阿南身后,心思放空,倒也不觉得尴尬。
“阿南!”突兀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把雁回吓了一跳。
两个人从前方的路灯光晕下走出来,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阿南一怔,抢先一步,挡在雁回面前。“你们到底还想怎样?”
那两人明显不是善类,“明哥让你考虑的事,你怎么说?”
“不可能。”阿南斩钉截铁,雁回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暗示她快跑。
雁回没有一丝犹豫,她渐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转身狂奔起来,身后已是“砰砰”声响成一片,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没有停下来。她不熟悉道路,不辨方向,家家户户紧闭的大门不能给她任何安慰。
雁回闭上眼睛,把自己团起来缩在墙角,多年前满手鲜血跪在少年身边的少女又一次走近。她仿佛听见少年嬉笑的声音“我叫雁北,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别怕,我在这里。”……
雁回摇了摇脑袋,想要振作起来,她不能就这样逃走,也许一犹豫一退缩,就失去一条生命。她靠着墙,慢慢站起来,向前走,跌跌撞撞越走越快,“阿南,阿南……”呼喊声在寂寥的夜里是那样巨大。
“我在这里。别怕。他们走了。”阿南靠在墙边,声音也是含糊的,原本就并没有多有型的外套更显凌乱,他的头低低地垂着,发丝挡住了眼睛,让人感觉疲惫。
他的声音含糊而倦意浓重却让雁回奇迹般地瞬间平静,“你没事吧,去医院?”
“别去。岛上只有卫生院,也没啥用。”
“我扶你回去。”雁回架起阿南的一只胳膊,搀扶着他踉跄前行。
“怎么回事?”
……
窃窃私语随风飘散几不可闻,路灯下两条身影越行越远,夜也越来越深。
这个小岛曾以“钢琴之乡”闻名,也是著名的侨乡,建筑风格西式,吸引了许许多多的游客。
阿南的院子若是风光时,应该也是人人争相参观的景点,但现在它犹如一头巨兽矗立在浓重的夜色里。
阿南推开“嘎吱”作响的院门,也没有开灯,打开手机的照明灯,为雁回照着脚下的路。
“当心脚下,这里容易出现瓦砾。”阿南握着她的手,有力、坚定、潮湿。
“你住这里?”雁回感觉不可思议。这栋房子感觉陈旧斑驳,毫无烟火气,若说是废弃之所,她也是相信的。
他们好像是在探险而不是回家。
“你在这等着,不要动,我去拿个照明灯。”
“照明灯是什么?喂,喂,不要走啊。”雁回茫然四顾,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她是遇到什么坏人了吗?阿南是坏人?
一束苍白的光照了过来,雁回只能眯了眯眼,灯光后的阿南模糊一片,溶于黑夜。
“你,什么情况?”雁回的声音冷冽,梳理了认识阿南的这几个小时,他们只是陌生人,她对他一无所知,他打架,他的住处处处诡异,而她居然毫无防备地一步步走到这里,是阿南给她最初印象太过老实,还是她陷于过去的回忆,模糊了现实。
阿南一步步走近,拉住她的手,她挣不脱,“别怕,我不是坏人。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慢慢讲。只要你给我机会。”
阿南的掌心潮湿却有力,雁回想他还那么年轻,他身上蒸腾的热意借着他们接触的皮肤晕红了她的脸,她想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夜晚的凉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过来,“我们进屋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屋子里很黑,只有他们周围被灯光照亮,阿南带着她走上两楼,吱吱呀呀的楼梯更添静谧感,一切都很奇幻,雁回需要打破这种感觉。“我们去哪里?为什么不开灯?”
“这里是我家,已经停水停电一段时间了。今天找我打架的是开发商的人。”
“你是钉子户?”雁回已经脑补因为不满赔偿价格而顽强奋斗的钉子户形象。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里是我家,我住在这里二十年了,我还在等着他们回来,我……”印着灯光的侧脸,伤痕狰狞,而另一边侧脸于黑夜里晦涩难明,实在算不上英俊,雁回却从心底里泛出一股温柔,她想揉一揉阿南凌乱的碎发,把此刻脆弱的少年珍藏。
“先帮你处理伤口吧,我们还有一整夜的时间慢慢聊。”
这里确实是阿南的老宅,准确的来说,只有这里的两间房是阿南的老宅。这房子解放前是一个大资本家的宅子,解放后分配给了许多个家庭,阿南的爷爷奶奶就占了两间房。
“据说他们在这里有过很快乐的岁月,每当奶奶弹起钢琴,她的表情总是那样陶醉,可是后来她越来越少弹,后来连钢琴也坏了,我只学会了《两只老虎》。”阿南声音平淡地叙述着。
“奶奶呢?”
“死了。五年前。爷爷十年前死了。”
“爸爸妈妈呢?”雁回预感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那时候,岛上很多人都下南洋打工,他们也去了,十年前爷爷死的时候回来过,就再也没见过了。”阿南很平静,只有当药水刺激伤口时才皱了皱眉头。
“所以,你不愿意搬走就是再等他们。”
“也许吧。等得太久,已经成为习惯,如果不再等待,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我大概真的是太笨了。”阿南龇牙咧嘴地笑了笑。
“你是个死心眼,我们真像。”雁回喃喃自语。
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胳膊贴着胳膊,大腿贴着大腿,男人身上的热气越来越烫,可他的手脚一直规规矩矩。
雁回觉得时机就是那么恰好,在她想要遗忘过去,轻松上路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似曾相似的少年,他们一样固执而脆弱。生活给予他们很多苦难,他们一低头就忍了下来,你以为他们放弃了,可是他们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固执的坚守。
雁回起了一点心思,她曲起小指,一点点往阿南的方向摸索,一触到他的皮肤,旁边的男人一个激灵就弹了起来。
没有窗帘,月光烘托出男人弹起的上半身,原本黝黑的皮肤在月光里也显出模糊的苍白,线条优美的臂膀随时蓄势待发。
“雁回,我是喜欢你,你的美丽,你的眼睛,你看着我的时候没有鄙夷,我受伤的时候你回来了。”阿南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但他的嘴角抿紧,下颌紧绷,他在克制,他的声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可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同情你。”雁回的声音冷淡僵硬,身子侧转过去,长发盖在脸上,神色莫辨,“我只是满足我自己,你想多了,你没有那么重要,睡吧。”她的声音渐不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随着一声长叹,雁回身边的位置塌陷了下去。“我们不要互相伤害,好吗?”阿南握住了雁回的手,把这双小手放到他心脏的位置,雁回感到他的心跳得剧烈。雁回的心也突然柔软了下来,她转过脸,用最轻柔的吻碰了碰阿南的眉骨。“是我没有珍惜,你很好。睡吧。”他们手牵着,肩并着肩,单人床犹如浮板让处于深海中求生的人们互相依偎,逃出生天。
当第二天的阳光铺满床塌的时候,阿南已经走了,他留了早饭和字条,白天他还有一份工要打,他没有时间休息。
雁回继续躺着,在日光里打量这个房间,夜晚模糊了许多细节,日光里一览无遗。房间干净,家具简单而陈旧,油漆脱皮皲裂,像是一部80年代的电视剧。只有墙角的钢琴有着梦幻的气息,和一切都格格不入。
雁回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明明是昨天才遇见的人却总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她甩了甩头,到底要怎么处理和阿南的关系呢?
立刻离开?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放不下,那些流氓会继续来找他吗?可是她只是来旅行的过客又能做什么呢?
雁回又想起岁月里停留的那个叫雁北的少年,如果那时候有人拉过他一把,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呢?
雁回始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决定去阿南打工的工地找他,她想随遇而安吧,到时候自然知道要怎么办。心会告诉她方向。
小岛上阡陌交通,一派田园风光,雁回贪看风景,找到阿南的时候已近黄昏,漫天的晚霞流散在风里,让所有的景都渡上了橘红色的光。钢筋还裸露着的建筑物前,一群衣着相似的男人坐着休息,可就是那么奇怪,雁回第一眼就找到了阿南。
他背对霞光而坐,背景辉煌而愈显身影暗淡,犹如一抹剪影。
他大概是有点疲惫,头盔被摘了下来,湿漉漉的额发贴在鬓角,脸部轮廓更显刚毅。指尖一根烟,点点烟火的辉光明明灭灭。
雁回的心跳得很快,即使很多年之后,她依然记得霞光里少年疲惫的剪影。
阿南也看见了雁回,他把烟扔在地上,踩灭。
“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阿南大步向雁回走来,雁回不知为何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阿南没有允许她后退,他擒住了雁回的手,呢喃了一句:“你不应该来。”,可他的手却抓得很紧。
雁回脑子里突然闪现一句话“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但她也并没有时间多想,她看着青眼沉沉的阿南,只为他心酸。
“你到底打了几份工?”
“也不多,有机会就多做几份。”阿南拉着雁回往外走,周围一片哄笑声,他却没有放手。
雁回并没有挣扎,她低垂着眼,仿佛在想着心事,“这几天,我在岛上,你能陪我逛逛吗?”
“嗯。”阿南笑起来,眼角的弧度都上扬了。
雁回看着阿南的侧脸,也不自觉的笑了。“你放心,这几天你的误工费我会算给你的。”
阿南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盯着雁回,眼神犀利,甚至让雁回感觉到一种心凉的温度。
“我以为你想清楚了,才来这里找我的。”阿南放开雁回的手,笔直地站在夕阳的霞光里,“我记得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愿意接受来自喜欢的女人的怜悯。”
雁回僵在原地,她既接受到了表白,同时也接受到了谴责。仿佛任何回答都将是错误的。她抬头看向阿南的眼睛,莹润的大眼睛里落满霞光,良久她才回答“对不起。”三个字囊括全部。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才过了一小会儿,雁回也搞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很伤心,有种无法言说的颓丧。
阿南看着垂头丧脑的雁回,有点无奈,“算了,我带你四处逛逛吧,尽尽地主之谊。”
“真的,”雁回雀跃起来,“我保证再也不提钱的事情。”
“傻瓜。”阿南揉了揉雁回的脑袋,他才不是为了这个生气呢。
他能感觉到雁回是喜欢他的,可惜她不愿意看清自己的心,她总骗自己那是怜悯。他想过放弃,他没有资格,所以早上他默默离去,可是她还是来了,给他带来希望,又一锤子把他拍死。但他又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吧,在这有限的时间里,陪着她。
漫天的霞光里,他们手牵着手,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当最后一丝晚霞都沉入海底,当星光开始闪耀,阿南终于牵着雁回来到了这个据说可以俯瞰整个小岛的山丘。
山丘不高,有一条人为踏出的小径,蜿蜒曲折,尽头是一片郁葱的草地。
“雁回,你先等等,不要坐下去。”
“怎么,有蛇吗?”雁回跳脚。
“哈哈哈,不是,不是。”阿南松开雁回的手,双手一撩,脱下T恤,铺在地上“我就是怕你嫌脏。”
“你、你”雁回简直讲不出话。对面的男人赤裸着上身,线条优美的手臂充满力量,腰腹虽没八块腹肌却紧致诱人,美好的身材展露无遗,“臭流氓。”雁回红着脸尖叫,可是却没舍得闭上眼。
“哦?那我穿上吧,地上不知道有没有蚂蚁啊,蟑螂啊……”阿南故意激她。
谁怕谁啊,“哼,臭流氓身材挺好啊,穿什么呀,给本小姐跳个艳舞。”雁回故意用食指挑起阿南的下巴,抛了个媚眼。
阿南突然低头含住雁回食指,眼睛逼视着眼睛,吮了吮,两人的心跳都犹如开了马达,“咚咚咚”没个停歇。
雁回先认了怂,低头,“我们放烟火吧。”
沉默犹如暗河让雁回心痛,不知过了多久,阿南的声音传来“好。”
阿南在稍远的地方放置烟火,火树银花的天幕下,茕茕孑立的男人如此孤独。雁回手中燃着线香,无意识地画着圈,每个圈都圈着一个阿南,线香燃尽,灼烧食指,犹如刚刚在阿南口中的感觉。雁回突然扔掉线香,疾步奔跑,一跳挂上阿南的背。
男人的肩膀迅速放松,有力的臂膀托着雁回的臀部,轻轻地问“怎么啦?”
雁回摇头,濡湿的脸埋在阿南的颈项,“对不起,对不起。你总让我想起雁北,明明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认识雁北之前,我以为人都是差不多的,无非是有些人成绩好点,有些人成绩差点,有些人富有,有些人贫穷,有些人善良,有些人凶恶,但大体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是雁北让我看见另一个世界,告诉我命运到底能够对一个人怎样残忍,是雁北给我带来成长中的阵痛,也是他带我认识人性的可悲与可贵。但是阿南啊,我并不想和你多讲他,毕竟这是另一个故事了。”雁回趴在阿南的背上,喃喃地说,是自语也是倾诉。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阿南转头,嘴唇碰了碰雁回的额头。何必要知道如此多呢,至少他知道自己是喜欢雁回的,那么一切都是有理由的了。
雁回把自己的脸埋在阿南的颈窝里,细密的泪水或是汗水黏腻着,“阿南,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很努力地活着,你这样努力,千万不要走错了路。”
“阿南。”雁回的声音低低的回旋在耳边。
“嗯。”阿南把雁回放在他衣服做成的垫子上,让雁回的头枕着他的腿,十指作梳,轻轻拢着雁回的发,微风拂过,发丝纠缠。
“阿南,不要有事,不要倔强,那些人不是你想扛就能扛下来的。”雁回环抱住阿南的腰,收紧。
“好。”阿南应了。
当旅行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小微问她:“还回去吗?”
初衷已不可追寻,但在适合的时间,遇见一个喜欢自己,自己又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尝试深爱呢?
“毕业答辩我会回去的。”
此后的日子,他们爬岛上最高的山,潜最深的水,用最大的热情过着这短暂的日子。
他们彼此拥抱,忘情接吻,雁回觉得用如此大的热情去爱与被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也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雁回常常觉得心虚,总觉得日子是偷来的,拥有宝藏的人都能体会这种心情,身揣宝藏易患得失。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甚至空气中都散发着五月的芬芳,愉悦人心,雁回离岛去送小微,而阿南一如既往打着他的N份工。当机翼划过蔚蓝的天际,雁回收到来自阿南的一条微信:“别回来。”
出事了。
小地方的派出所并没有什么规矩,阿南满身狼狈,鼻青脸肿,周围围了一圈兄弟。与他们对峙的是另一帮人,气氛剑拔弩张。警察站在中间也只是勉强把他们拉开。
雁回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她不知道是放心先一步来临,还是失望先一步来临。
她早该想到,阿南再怎么孤勇,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保住那套房子。她只看到了她想看的,这是多么的一意孤行。
她不应该责怪,这一切只是必然的走向。孤身一人的少年要保住一件珍贵之物,他能有多少选择呢?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在有限的范围内,尽了最大的努力,没有自甘堕落,没偷,没抢,打工养活自己。
不应该责怪,然而她依然不能接受。她知道兄弟们会拉着他走向另一条道路,身不由已。他们终将走向不同的路。而她满身疲惫,根本拖不动他沉重的人生。
确定阿南的安全后,雁回没有和他打招呼,走了。微信一条条发出去。
“阿南,我走了。”
“阿南,是我懦弱。”
“阿南,我真的喜欢你,我真的考虑过和你在小岛上生活,你虽然穷,但光明正大,坚强可靠,日子可以如流水一般温柔细腻。可是今天我看见的告诉我,这一切只是我美好的想象。”
“阿南,你很好,非常非常好,如果我是你,也许做不到这样好,我知道这一切都很无奈,可是,我很累,我拉不动你,你救不了我。”
“阿南,烟花用了全身的力气绽开的瞬间最为绚烂,而余下的只是灰烬。就让我们像烟花一样吧,记住这美好的日子,远离也许意味着避免灰烬。”
雁回流着眼泪,越走越快,就像后面有巨大的兽追着她跑一样。
一切都结束的如此突然,她还记得早上她离开的时候,他说:“岛上太阳烈,带上草帽。”手指划过她的鬓角,她还记得那温度。
温度还没有消失,告别已经来临。
飞机起飞之前,雁回最后一次看了一眼手机。什么也没有。心内五味杂陈。
“叮—”微信提示音。
“你说灰烬就是灰烬吗?我说这不是结局,你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吗?你等着。”
“小姑娘,第一次坐飞机吗?至于怕成这样吗?来,擦擦眼泪,我第一次坐飞机……”旁边的大妈好心的喋喋不休。
“不,我刚刚只是有点怕错过最好的姻缘,幸好他选择了我,幸好他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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